清冷温润的嗓音响起,他乖乖照做。
女子的指尖沁软微凉,游走在他腰腹间一圈圈地系着纱布,每缠一圈她都要将手绕到他背后去接纱布的尾端。
循环往复地动作间,那沁凉柔软的青丝总不可避免地轻拂过他的肩颈和侧脸,酥麻微痒,带着几许淡淡的草药清香与女子特有的浅淡气息。
顾昀的呼吸,不可抑制地乱了一瞬。
这回,换他不淡定了。
林锦书浑然不觉,剪去最后一段多余的纱布,抬头想唤他穿上衣裳,却猝不及防撞入那双深邃晦暗的漆眸。
她这才后知后觉,换药的时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瞧。
一股异样的感触涌上心头,耳尖又开始发烫,她忙偏过了头,故作无事地咳了咳。
“换好了。”
见她躲避自己的视线,顾昀隐晦地扯了扯唇,并未急着穿衣裳,而是直直地盯着桌前收拾药瓶的身影。
“不知林姑娘接触过多少陌生男子的身体?才能如此面色如常,波澜不惊。”
他的语气似乎含酸,本意是想打趣缓和一下方才异样的气氛,可在林锦书听来,便是十足十的阴阳怪气,出言不逊了。
方才那股道不明的情愫烟消云散,她立时冷了脸,连瞧也懒得瞧一眼身后的人。
想是她三番两次对他的无礼忍气吞声,让他觉得自己好欺负,便蹬鼻子上脸了。
她愈想愈气,嗓音发冷,怼得毫不客气。
“顾公子说笑了,且不说医者无男女大防,我就是救一条狗,它还会朝我摇尾巴,而不是恶语相向。还请顾公子慎言,莫要平白辱了救命恩人的清白。”
房中暧昧的气氛陡转直下,顾昀眸光凝滞,怔了一息。
瞧着面前冷淡的背影,他方觉自己适才说的话极为不妥。
略微沉吟片刻,他起身朝她走去,赔罪的话还未出口,又被眼前冰霜似的人不留情面地堵了回去。
“瞧着顾公子的伤也已好得差不多了,我这小庙也恐委屈了公子,还请速速离去罢!”
赶完客,林锦书收拾了药罐,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门被重重地阖上,屋内一片死寂。
顾昀拢着眉立在原地,抚上腰腹处仍带微凉触感的伤口,双眼微垂,似乎在思忖。
房梁上,一道黑影倒挂着半边身子垂下,没眼力见地开口问道:“侯爷,那女子对您出言不逊,可要属下去教训她。”
顾昀微微仰了头,抬眸瞧去,眸底泛着冷光:“滚。”
吉安身子一僵,又讪讪地缩回了暗处。
他也叫苦不迭,自家金尊玉贵的主子被人指桑骂槐,这样丢人的事,还偏偏叫他给撞见了。
话说回来,方才换药,他瞧着侯爷看那女子的眼神不一般。
从前在侯府,侯爷沐浴都只让小厮在旁伺候,而今却主动脱了衣裳让那女子白瞧,可不稀奇么?
莫非,侯爷这颗千年铁树要开花儿了?
吉安正胡乱臆想着,忽觉一道寒光裹挟着劲风自颈侧堪堪划过。
他后怕地回头瞧去,只见一把熟悉的匕首深深地没入了房梁,只外露出玄黑鎏金的刀柄。
“将匕首拔下来,滚。”
沉冷的嗓音传来,吉安嘴角抽了抽。
侯爷这是被那女子骂了,寻他撒气来了。
他不敢再耽搁,忙拔下匕首,跃下房梁恭恭敬敬地将匕首放在桌案上,麻利地翻窗而出,生怕晚了那匕首插的便不是房梁了。
顾昀穿好衣裳,来到林锦书的屋前,敲了两回也无人回应。
正欲再敲时,房门突然被拉开,面若寒霜的女子出现在眼前,手里提着背篓,嗓音冷冷。
“让开。”
“林姑娘,我...”
“让开!”
赔罪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她的呵斥打断,顾昀薄唇紧抿,同她僵持了片刻,凝眉退让了几步。
眼见着那白衣身影汹汹离去,连一个眼神也不稀得给自己,他疏朗的眉宇间隐隐生出些许郁气。
待那倩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他拧眉吹响指哨。
吉安隐在小院后的一颗樟树上,见顾昀才将他赶走不久又唤他,便以为出了什么状况,忙敛了神色,几个轻跃飞到顾昀身前,垂首听命。
“侯爷。”
顾昀眉眼沉沉,径直问道:“金树叶还有多少?”
没料到是问这个,吉安诧了一瞬,眼见面前人的脸色愈寒,他忙从衣襟中摸出了余下的金树叶双手呈上。
顾昀接过,凝眉数了数,又觉尽数送她会引她生疑,便只拿了三片。
据他所知,皇都的镖师一年倒也差不多赚这些。
他常年待在军中,并不知晓女子喜欢什么,只能想出这法子来。
金子,她该是喜欢的罢?
不是要开医馆么?正好能解了她的心愿。
林锦书是申时进山采的药,待她背着背篓回来时已近黄昏。
迎着并不刺眼的残阳,她一眼便瞧见了那立在自己房门前的清癯身影,似乎自她走后便没再动过,也不知站了多久。
她只凉凉地扫了眼,心下余怒未消,嘴上自也饶不了人。
“顾公子还没走啊?难不成在等我拿笤帚赶你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