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眉,浅浅弯了唇角,向他解释:“这是蒲公英藤,清热消肿,对伤处有益。”
顾昀不动声色地从那张笑靥上收回视线,握着空碗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抱歉,林姑娘。”
林锦书擦净灶台,径直从他手中接过空碗,无谓地笑了笑。
“无妨,这东西本就没什么人能认出来,公子重伤未愈,还是回屋静养为好。”
顾昀没再接话,抬眸轻轻扫了眼那纤瘦的背影,转身出了厨房。
身后,林锦书回过身来瞧了眼那颀长挺阔的背影,若有所思。
瞧着似乎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却不想竟一点儿都不挑嘴,以为是脏东西竟也能将那面吃得干干净净。
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正兀自想着,一声犬吠传来,她轻笑了声,将灶台上温好的剩饭端到了院子里,朗声呼唤。
“小羽,吃饭了。”
她蹲下身子,温柔地抚着脚边正在进食的小黑犬的脑袋。
“瞧你,一顿没吃罢了,如何就饿成这般.......”
女子温缓的絮叨声透过菱木窗传来,屋内养伤的顾昀缓步走到窗前,幽沉的漆眸静静地盯了会儿那抹剪影,随后抬首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屋子。
虽小了些,可胜在僻静清幽,确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目光触及自己身上略小的男子衣裳,他若有所思。
她,成亲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思绪有些飘忽,心间一丝异样划过,他迅速回了神。
萍水相逢,他在意这些做什么?
可笑。
抬手阖上窗户,他转身躺回了榻上,休养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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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林锦书下山典卖药材,杏林堂的伙计春生见她来了,热情地向她问好。
“林姑娘来了!这回可仍旧是典卖药材?”
林锦书含笑应他,取下背篓,将新鲜干净的药材一一堆在柜台上。
“您稍后,我这便去喊老掌柜。”春生咧嘴一笑,忙掀帘朝里间小跑去。
时辰还早,杏林堂里来来往往都是采买药材的客人,或有结伴而来的,挑选药材期间也时不时聊些小道消息。
“嗳!听说了不曾?平南侯在护送太子回皇都的路上遇刺了,至今下落不明呐!”
“圣上病重,太子尚且年少,平南侯手握重兵,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这莫不是要……”
“嘘!莫乱说话!”
交谈的两人紧张地望了下四周,皆默契地闭了嘴,若无其事地穿梭在药柜间。
林锦书半个月才出一次白云山典卖药材,打听外头的消息要迟钝许多。
听完方才那二人的话,她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隐隐不安起来。
遇刺,下落不明.......
她莫名联想起了被自己救回来的那名男子。
可青州离皇都十万八千里,那什么侯爷再下落不明只怕也落不到青州来,且那人的气质外貌虽清贵,却并不似什么养尊处优的矜贵人。
养伤的这半个多月里,他寡言少语,也不挑吃穿,糙米饭他吃得津津有味,粗布麻衣他也穿得面不改色,着实不似她印象中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们。
罢了,谨慎些总不会错,待回去了,得好好从他嘴里问些话出来。
林锦书正自兀想着,一道苍老有力的声音自隔间内传来。
“哟!小书来了?”
她循声望去,关切地问好:“江掌柜,我来典卖药材。”
“好好,咱们还是照老规矩。”
江老掌柜呵呵地笑着,一面称着药材,一面朝林锦书身后探头张望。
“你师父那老货呢?又跑哪儿野去了?”
林锦书失笑,回道:“师父他悬壶济世去了,估摸着得一两个月才能回来呢。”
闻言,江老掌柜打趣地啐了一句。
“什么悬壶济世啊!那老货是游山玩水去了!把你一人留在白云山看家呢!”
林锦书靠在柜台上撑着下巴,笑盈盈地附和着。
江掌柜同她师父是老相识,二人见面总是要斗嘴的,不见面也少不了互相说坏话,她早习惯了。
回去之前,她顺路去集市买了只乌鸡来炖汤。
这小半月来日日吃素,她是没什么好补的,可屋里那个伤患不行。
午膳,顾昀瞧着竹桌上正冒着热气的茯苓乌鸡汤,羽睫微掀,唇角漾开些许弧度。
“今日开荤了?”
林锦书喝汤的动作一滞,面上有些挂不住,忙给自己找补:“肉吃多了不好。”
顾昀从她白皙的面容上收回目光,并未戳穿她。
这小半月以来,他发觉眼前的女子极为节俭,衣裳洗得发白,发髻上的首饰也没几样。
就连今日的乌鸡,恐怕也是瞧着他重伤才买的。
若说她是真没银钱,他却也撞见过她在隔壁屋子里笑吟吟地数着葛花布中的碎银子。
吃不舍得吃,穿不舍得穿,她守着那些银子做什么?
想到此处,他慢条斯理地低头啜饮了热汤,方启唇旁敲侧击地问她。
“你今日典卖药材应赚了不少,怎的不给自己买些料子回来做衣裳?”
林锦书抬眸瞧了他一眼,虽然有些疑惑,却仍旧如实回他:“那些银子是留着日后开医馆用的,不能动。”
开医馆?难怪。
顾昀浅浅扯唇,未再多问,安静地用着膳。
他是没什么想问的了,林锦书这头的想套话的心思却渐渐起了。
她默默清了清嗓子,状若扯闲谈般道:“顾公子瞧着似是富贵出身,没成想日日跟着我吃这粗茶淡饭也一点儿不挑嘴,倒是少见。”
顾昀咀嚼的动作渐缓,长睫半垂,眸光微动。
看来,是疑心他的来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