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抬眼,一辆带着裴府标识的马车蓦然闯入她眼帘,微风拂过,銮铃轻响。
修长如玉的手掀起车帘,裴玄衍嗓音如深谷幽泉:“上车吧,我送你回府。”
顾清嘉微微一怔,依言上车,抬眸望去,端坐于车内的人一袭月白色云纹刻丝锦袍,面如冠玉,凤眸疏冷,气质清如皎月。
见她望过来,他神情沉静,波澜不惊。
帷幔在她身后落下,车厢内立时昏暗下去。她踩着柔软的佛头青缠枝莲纹绒毯,走到裴玄衍身旁坐下。
蹄声悠扬,马车向前驶去。裴玄衍轻声问道:“你惯用的书体是柳体?方才为何不用?”
虽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但顾清嘉还是恭敬答道:“回师父,我的确惯用柳体,因腕上有伤才暂时弃之不用。等伤痊愈了,便能将柳体重新拾起。”
裴玄衍眉峰轻敛,似湖面泛起波澜,睫羽凝上一层寒霜。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那声音可能真的是对未来的预示。
他收下这个弟子,究竟是对是错?
察觉到他面色有些不好,顾清嘉思索了片刻,没觉得自己有哪句话说的不对,索性便不想了。
裴玄衍心绪翻涌,微阖双目,再睁眼时,眸中却是一片清明。
只要他恪守师道,谁还能强逼着他抱弟子上榻不成?
他绝非断袖。
他侧首,目光触及顾清嘉的面容。
风卷起半边车帘,天边余霞成绮,少年风姿卓绝,眉宇间一派凌然清气。
这样一个人绝无可能雌伏,谁能摧折他,谁又忍心摧折他?
他自认心迹双清,问心无愧。
心念乍宽,裴玄衍从车厢正中的檀木小几上执起茶壶,骨节分明的手在青白壶身映衬下犹如冷玉:“润润喉吧,不必拘礼。”
壶嘴倾斜,茶水如注,茶香丝丝缕缕地氤氲开来。
目光交错间,他将茶盏递给顾清嘉,动作带着疏离的清寒。
“多谢师父。”顾清嘉朝裴玄衍身边挪了半寸,略微倾身,接过茶盏。
他衣袖起伏间,清冽如霜雪的气息沁入她鼻端,比茶香还要清雅。
恰在此时,车身骤然颠簸。她旧伤未愈的手腕在突如其来的晃动下猛地一抖,杯中茶水瞬间泼洒出来,将她淋了个通透。
仲秋时节,天气渐凉,温热的茶水接触到衣裳,刹那间冷却下来,丝丝凉意直往骨子里钻,她轻颤了一下,连忙掏出帕子擦拭。
裴玄衍眸光淡淡掠过她湿透的衣衫,很快收敛视线。
他命车夫停车,从坐椅下的箱笼里取出衣服递给她,眼睫微垂,目不斜视地道:“这是我的衣裳,未必合身,你姑且换上吧。”
言讫,他起身去车外回避。
车厢内只剩顾清嘉一人。
虽说她的胸不是白束的,勒得那般紧,纵然只隔着薄薄一层里衣,也不会被人看出端倪,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将车帘拉得严严实实。
随手将腰带撂到一旁,她脱下外袍,把裴玄衍宽大的月白色衣袍裹在了半湿的里衣上。
裴玄衍回到车厢时,顾清嘉正垂眸束紧腰带,袖口中探出半截的手指恍若美玉,腰肢不堪一握,他匆忙避开视线。
端坐着的人个子高挑,身形却清瘦,肩和腰身要比他窄得多。他的衣服罩在其身上,有些过分地不合身了。
马车辘辘向前,顾清嘉低头整理衣襟,露出一段弧度极为优美的后颈:“我会尽快将衣裳归还给师父。”
裴玄衍微一颔首,从桌上端起茶杯,低头啜饮了一口茶水。
车厢内的氛围一时间陷入沉寂。
“师父,不知柳体可有何特殊之处?”顾清嘉问道,似乎涉及到书体,她这个师父便变得有些奇怪。
裴玄衍微怔,用茶盖轻撇去茶沫,指节抵着杯沿静了须臾,眼眸轻垂间声音落得极淡:“并无特殊之处。”
他顿了顿,又道:“科举时需要书写的文章动辄千字,你的手腕……”
顾清嘉按了按右手手腕,唇角微微上扬:“谢师父挂怀,我的腕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我用左手也能写字。”
她抬手抚平衣襟褶皱。
裴玄衍目光无意间落在她身上。
忽地,声音再度于他耳畔响起。
【顾清嘉锁骨上有一颗嫣红的小痣,情动时尤为动人。
你爱煞了这处,厮磨啃噬,激得她颤抖流泪。】
裴玄衍眸光一滞。
宽大的衣袍松松垮垮地挂在少年身上,平日被紧紧包裹的部位半遮半掩地露了出来,白得晃人眼。
光洁如玉的肌肤上,一颗嫣红的小痣若隐若现,像开至荼蘼的花儿被碾碎了揉进骨肉里。
声音落到实处有了具象的画面……
而少年眸光澄澈,一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