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这幅张智来给谁看?!耗子尾儿长疮——有脓也不多。”
冯保一句叱骂后,左右伺候着两三个小太监,皆敛声屏气的不敢稍动。只听冯保叫倒茶,小太监们会意,皆退出去了,值房中只剩了冯保和徐爵两人。
徐爵见此,忙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起,只还是跪着,膝行上前,跪在冯保的跟脚处,讲与高拱的对话如此这般的说了。
“啪——”的一声,冯保将端着的三才盖碗掷到了桌上,‘哗啦’一声盖碗中的茶水都泼了出来,碗盖、碗身、碗托各自分离,三个部分本不是一体的,却要似是而非地托举着同一碗茶汤,如今三者各自为政,那茶汤再也拖不住地一滴一滴沿桌滴下,像是永不停止的夜漏,一滴,一滴一生灭,一刹那间九百生灭,转念间人非物换。
半晌,冯保对着徐爵冷笑道:“今儿学会了吧!贪看天上月,失却手里珍。告诫你做人,千万不可做那讨便宜苟且之事。”
徐爵哪里敢辩,有这一回,就知道了,有些山头自己是登不上的,活络的心思也安分下来,心中暗暗发狠,好个高胡子,别被我抓到机会,不然,咱们走着瞧!
隆庆六年六月甲子,皇太子朱翊钧举行隆重的登基仪式。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登基最重要的事情则是祭祀。
朱翊钧派遣大祭司团队,成国公朱希忠、英国公张溶、驸马都尉许从诚、定西侯蒋佑,分别前往南北郊、太庙、社稷坛去祭告。自己则先穿着缞服来到先皇梓宫祭祷,告知先皇已受皇位。然后穿着衮冕祗告天地与列祖列宗,依次是奉先殿、弘孝殿、神霄殿。最后要去先皇灵前叩拜,再拜皇后陈氏,次拜皇贵妃李氏。
这一应祭祀叩拜完毕后,朱翊钧回到中极殿,在鼓乐礼仪中接受众臣山呼海啸的叩拜,接受百官的朝贺,遣使布散四方,将明年改为万历元年,大赦诏曰:
我国家光启鸿图,传绪万世,祖宗列圣,创守一心。二百余年重熙累洽,我皇考大行皇帝,明哲作则、恭俭守文、虚已任贤、励精图治,盖临御六载……诏告天下,咸使闻知。
这一刻开始,朱翊钧正式登基为帝,大明王朝迎来了一位新的主人。
隆庆六年六月甲子,皇太子朱翊钧即位,以明年为万历元年,诏赦天下。
且说贵妃李氏连日用尽心力,登基前,朱翊钧按照规定入住乾清宫。因为他只有十岁,年纪太小,李氏一则担心小皇帝的人身安全,二则担心诸物猬集、朱翊钧不能自理,于是也一同搬到乾清宫居住。
这乾清宫众人都由冯保一手调理,他可谓事无巨细,把个乾清宫调度得水泼不进、针插不透,就是陈皇后见了都赞一声冯保得力。倒是值守的宦官、宫女人人力倦、各个神疲。
登基仪式已毕,内宦又忙着将宫内一干仪式动用陈设之物收归内藏库,恐怕要收拾个两三天方能齐整。
第一个冯保事多任重,他是不能脱闲的,且不说上一层有个精明强干的李氏监察着,就是他自己也是个秉性强势之人。
第二个他深知此刻最是个关键时候,鲤越龙门、脱胎换骨就在片刻之间,更加不肯落人褒贬。
倒是贵妃李氏,见大局已定,皇儿顺利登基,连日悬着的心方落回肚子里,这才感到一阵疲乏涌上来。
她见这个节气天长,也不怕晚间走了困,于是打算着中午歇个日盹。
刚刚迷糊一会子,恍惚间一个人影背着光走进来,模模糊糊看不清脸,来人将一柄上尖下方的窄长器物递给了李氏,她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方莹白鲜明的美玉,李氏抬头欲要询问此是何物,来人也不答,只缓缓飘远,似要融入光晕之中。
李氏忙上前撤住来人衣袖,只觉一片滑腻冰凉,龙纹样式一闪而过,李氏悚然而惊,喊道:“皇上!”接着翻身惊醒,原来自己在昭仁轩的榻上睡了过去,刚刚却是一梦。
“主子,刚刚可是魇着了?”李氏醒来就见冯保那张温雅淳淳的脸,身为御前内宦,最基本的一个标准就是容貌,虽然不必要面若冰壶之月,色如春晓之花,但也要容貌端正、浓淡相宜。
冯保能在裕王府出头,相貌自不用说,言谈举止总是带着一种雅人深致的风度,此时一脸担忧焦急的望过来,这份殷勤令李妃十分受用。
李妃恍惚道:“我刚刚梦到先帝了!”
“万岁爷!”冯保听到这里,面色十分动容,一声泣音长叹,向西跪了,行了个稽首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