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再难的事情如果和朋友一起做也会变得没那么枯燥,他们几乎每天都能在基地见到彼此勤奋的身影,互相鼓励、监督着,偶尔互相开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倒也过得很快活。
但花璨最近却觉得压力不小,因为她不但学业紧张了,而且课余时间还多了个盯着自己功课的花铎。
他可比夫子严格多了,夫子再严重也就是罚抄写、请家长,而花铎本身就是她的“家长”,这就已经高了一个段位。而且他教书的方式十分独树一帜:他从不罚抄写,一题若是没做对,他会耐心仔细地教,但教会之后会再出两题更难的给她做;做不出没关系,他会耐心仔细地教,教会之后再出两道更更难的题给她做;再解不出也还是没关系,他会耐心仔细地教,然后再出两道更更更难的题给她做……
花璨没撑过半个月就崩溃了,她以自己这样独霸着哥哥这么好的教育资源、真的十分不应该为由,正式向花铎提出抗议。没想到花铎第一时间肯定了花璨的抗议,他甚至有点开心地表示:“璨璨果然懂事了,哥哥也觉得每天把你单独留在这里辅导心里不忍。寒烟从小就是我教的,我早就想把你俩放在一起辅导了,这样也省去了我隔几天就要抓他检查功课的麻烦。之前没提是怕你嫌麻烦不乐意,既然你提出来了,今天晚修开始我叫寒烟也过来,以后每天一起,甚是方便!”
当天晚上,祝寒烟受邀准时来到了花铎为他们单独添置了双人课桌的湖边小棚,在弄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之后心下一沉……他硬着头皮坐了下来,一瞬间,启蒙时那些魔鬼训练的记忆全部被强制唤醒。纵使三百年过去了,花铎兄长还是那样严格:熟悉的手段、熟悉的语调、熟悉的节奏,只多了一个没那么熟悉的“同病相怜”的花璨——亏自己前些日子还赠她孤本,如今却被拽来“陪读”,简直是恩将仇报!
祝寒烟三百多年来一贯独善其身,活得光风霁月,这是他第一次有了类似于“被人拖累”的无奈和愤慨。
不过这都是他心里只能让自己知道的想法,现实中的祝寒烟学起东西来又快又扎实、非常擅长举一反三灵活运用,这反而让悟性高但记性并不好的花璨着急了:她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人家做得到的事她也要做得到甚至还想要更好。这在她擅长的科目上自然可以做得到,但是哪有完美的头脑呢?总有一些科目是她拼尽全力也赶超不过别人的。花璨在认清这件事后有点沮丧、偶尔也会因此感到气馁,但她总能很快找到方法给自己赋能,重新充满动力坚持下去。
花铎其实在教学上很有一套方法,他并不是一味地向两个刚入学的孩子施压。因为他心里很清楚祝寒烟和自己妹妹的脾气性格,他们二人各自特点是什么、短板是什么,所以在每天的晚修时都会给他们有针对性的指导,明明自己也还没受冠勉强算是个少年,却硬是操着父母亲和夫子的心,还乐此不疲。
他从不抱怨累、也不觉得累赘,只觉得自己还不够尽心、是不是还可以做得更好。于是除了假期,几乎每个晚上湖边都雷打不动的坐着三个身影,两个年纪小一点的奋笔疾书或埋头苦读、一个岁数大一点的在一旁读书或默练心法。
偶尔会有第四个人的身影:那是嫌课业无聊来找他们下棋的司霆。他发现这里是因为一次偶尔路过、恰好花铎那天有事去的晚些,花璨想给漠雪钰传影聊天但遇到了技术问题、试了几次也没成功,司霆便帮了她一次。
司霆到现在都记得那天传影刚成功时的一幕:翙羽君满面笑容地接通了传影,她身后的朱雀族族长花睦尧靠在榻上看书、怀里是一头毛驴大小的墨狕:墨狕一身黑毛油光水滑、身上的肌肉发达匀称。司霆只看到这些,但觉得自己此举不合礼数、立刻转过身去了。但他内心十分惊叹:墨狕不愧是万年难见的神兽,距离上次见面不过三个月,就已经长得如此恐武,成年后不知会有多威风!
从那次以后,司霆就时常过来与三人一起,打发无聊的晚间时光。但他每次来都冒着不同的风险:比如被花璨逼问她哥出的难题答案、被祝寒烟逼借最新收来的孤本、以及被花铎逼着陪他“比划比划”……他虽嘴上埋怨着这仨人没一个好东西,却也没有真正拒绝过,总是嘴里叽里咕噜地走、隔几天又满身宝贝丁零当啷地来。
就这样,他们每天嬉闹着、烦恼着、努力着,神族的生命很漫长,但岁月并不会因此就加快脚步。学堂里的时光纯净安宁,每个季节按部就班的流转轮回,五年、十年、五十年、百年……
在时光长长久久的磨砺中,幼子逐渐长大:稚嫩浮躁的心性沉淀为可纳八方机变的胸襟,眼里看到的世界从自己的家庭、学堂,扩展到乾坤之下每一寸未曾涉足的地方。
他们逐渐明白:自己生来拥有无穷的力量、也必须承担维护众生的责任,这是代价,也是福泽。神族与万物一样: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必须承受由身份带来的一切 ,这点上,众生从来平等。
就这样过去了三百年,澄池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它依然澄澈清冽。曦光林的树木变得更加茂盛粗壮,林子里的鸟儿繁衍了不知道多少代,九微学堂的夫子还那样一派严肃地坐在讲台上拖着长音讲理论,而台下书案边坐的小娃娃却已换了两批。
易白虹双手枕在脑后,和叶晚并排躺在澄池边的草地上。刚刚结束了三个月的野训、又放了两个月春假,许久没有碰书本骤然回来难免让人有些不适应,而此情此景太过熟悉自在:身边是好友,耳边是读书声,眼前是明媚的湖景……二人不禁和当年一样昏昏欲睡,易白虹眯起眼睛刚要睡着,却听到湖岸远处传来细碎但规律的声响。她没有马上做出反应,而是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假寐,只等了片刻,一个壮硕矫健的身影突然从几丈外一跃而起直接向她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