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向前走多久,裴拜野三人在一处茂密竹林前停下,陆钟磬女士“咦”了一声,翻出手机点了点开始原地转圈。
裴拜野太熟悉这个场景了,他母亲是个严重路痴——
小时候陆钟磬女士某日突然母爱爆棚,亲自开车接他从幼儿园放学,两人花费数小时,从内城区幼儿园,按照导航指定的通向“天才儿童宫”的路径,成功开到了郊外度假村。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大到开车走错国道高速,小到分不清东南西北,因此从公司隐退后,裴父就几乎不怎么离开陆女士了——他会选择在旁边笑着,跟陆女士一起走错,并且在裴拜野发出疑问时候,回以一个“没人要的小兔崽子你懂什么”的眼神。
陆钟磬眼见和大师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眼前的路却全然被竹子挡得严严实实,再看儿子一脸想逃走的表情,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妈我就算绑架,今天也得给你栓上条红绳!老公,你来看看张师傅画的这条路线——”
“欸,来嘞。”裴万里连忙松开儿子的肩膀,凑到老婆跟前。
“张师傅?”裴拜野挑眉,他记得张师傅是老宅负责父母日常出行的司机来着。
“是啊,我和你爸爸不是昨天还在丹麦吗?正好巧遇了老李家夫人就闲聊到你们几个小孩的终身大事了。”陆钟磬把设备交给老公,不必再面对她看得眼花缭乱的地图和线路,语气都轻快起来,“因为我们不在国内,所以当时就托了老张先来预约,你要是现在跑了,你都对不起你张叔跑前跑后地忙了半天,你知道住持慧真大师有多难见吗?!”
“有多难见?”裴拜野顺口道,这种饥饿营销的手段他见多了,左不过就是钱到不到位罢了。
“慧真大师从不轻易接待外人,每个想要求见的人都要递生辰八字和拜帖才行!”想到这里,陆钟磬觉得儿子还是比较幸运的,张师傅回来和她说,那天递拜帖的一共三四百号人,他从天亮等到天黑,最后慧真大师只回了裴拜野一人的,说是第二天可以约着见一面,是以陆钟磬才拉着老公急匆匆定了今天回来的机票。
“张叔递的拜帖?他怎么说的?”裴拜野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好像是说‘替家里大少爷来问问’这种类似的……”陆女士犹豫道,她也忘记问具体内容了,这东西好像也不太重要吧?
裴拜野一听到“大少爷”三个字就明白了。他猜得没错啊,就是钱的问题嘛!大师的确有选择,选了个从拜帖称呼上,就能看出“人傻钱多”四个字的香客。
看眼“人傻钱多”的陆钟磬女士,再看旁边一脸“万事了然于胸但就是不说”的裴万里先生,裴拜野再一次理解为什么自家父母能一起过“结婚三十三周年零三个月零三天”的纪念日了。
“老婆,我找到了,你看是不是这里?”裴万里调转着图片和线路,片刻后找到一条隐藏在竹林中的小路,陆钟磬丝毫没有怀疑,拽着裴拜野的衬衫袖子就向裴父指的方向走去。
小路仅容一人通过,两旁都是几米高的竹子,颇有几分曲径通幽的意境。
“大师不愧是大师,住的地方就这么有意趣,老公,我们回去把临山脚下的那栋房子也改成这样多好玩?”
“好。”裴父笑着回应,顺手给秘书发了条消息让去联系设计师,等夫人回去就着手改造。
可惜,两人的氛围并没有感染到已经“被金钱腐蚀”的儿子,裴拜野跟在最后幽幽开口,“当然只有住得像高人,待会儿也才能收高人的价啊。”
“小友误会了,贫僧会客,从不取人钱财。”裴拜野话刚说完,身后就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苍老声音。
一个老和尚穿着灰色僧衣,左边手上挎着小篮子,右边手中握着小钢铲,见面前三人回头看向自己,慧真大师双手合十一拜,解释道,“方才左右无事,来林子里采些蘑菇。”
“……”裴拜野难得有些尴尬,在背后说人坏话还让人听到了。
所幸慧真并不太介意裴拜野的冒犯,将裴家夫妇和裴拜野一齐引到自己院中坐下。
“贫僧这盏中茶是友人赠来的新芽,三位若不嫌弃可以尝尝。”陆钟磬和裴万里的装扮一打眼就知道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太太先生,裴拜野更是一身笔挺西装,只要拍拍身上香灰,马上就去领“省级优秀企业家”的装扮。但慧真像是没猜到几人身份一般,不卑不亢。
这样的表现反倒让裴拜野对他的印象好了几分,他之前的不忿也只是对母亲被欺骗的不满。
为三人斟上茶,慧真大师就看向裴拜野:“之前递给贫僧的拜帖里面,就是这位小友的生辰八字吧?”
“是啊,大师,你看看我这儿子,和祖坟桃树被狗啃了似的,一朵花都开不出来啊。”陆钟磬叹了口气,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了裴拜野一眼,最终没开口。
裴拜野当然知道母亲想说什么,他无所谓自己性取向暴露,即便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向,但就现实遇到的人来说,无论长成什么样、家世背景如何,他都没有恋爱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