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成舞曲,算来也近十二年。
“哇。”陆美惊叹。
他捧心赞叹不已,抬头间又见到酒楼两侧廊柱上悬有一联,像是等人对之,不由要介绍给他哥试一试。
这类文人雅事,多半传为佳话,又有赏金的。
于是指字读道。
“余欲与鱼语雨,鱼愚喻予语欤?”
“好怪的联。”
“按语义该是上联,按平仄该是下联,是怪。”帮主点头。
又不以为意道,“那是我十多岁拟了逗趣的。”
彼年小长楚,大约才三岁。
陆美:……
……合着这您家酒楼啊。
*
越到北边,农耕为基业,人衣着打扮趋于保守。
帮主的旧痕迹也少起来。
车把式这日又入一城,选了家还算干净整洁的客栈。
陆美爱马,特地去赁了边上独间的马棚,又选精草鲜料。
有闲人围观,就观出口角来。
有人居然嫉妒马吃得比人好,在一旁斜靠着柱子白话。“这谁家不会过日子的,对爹娘都没这精细罢?”
“有这钱孝敬你爹娘了吗小郎。”
为了好洗衣裳,特特披了旧衣、包了头巾出来刷惊风的陆美:“……”
稀奇了,敢得罪他的人得罪到他面前来了。
陆真家的小公子手下一顿,送定国夫人草料吃,你怕是要害我吃一顿丈八银枪拷肉!面露无语的小郎君屁股一转,背对那几个闲人,继续刷马。
然而闲人哪晓得宰相家公子的良苦用心,犹在恨世风日下。
“……现在的人啊,人和畜生都不分了,咱们那时候畜生哪有这种窝棚睡,哪有这种口粮吃,真是没上没下了如今。”
苏云卿放好行李,打算上街转转,正走出来,见到陆美被人纠缠,眉头一皱。
弟弟。
这个架还是你自己吵吧。
苏郎君走两步也到了马厩旁,不声不响给小红掰了块饼面,扔马嘴里,拍去手上残渣。
此时帮主也闻声跨出门槛来看热闹。
她还稀奇怎么对面突然噤声。
再一瞧,嗬,陆美是包头蒙脸的长工模样,但云卿公子一身富贵打扮、玉饰簪坠一套儿齐整。
就仗着出游帮主在侧,财不外露都不顾的,一日日为了游玩鲜亮,越发颀长体面。
见到帮主出来,兄弟二人齐齐巴巴望来。帮主倒不知道陆美舌战京城群吏的本事,只道他们面皮薄,长辈在侧不好说道。于是随口主持公道。
“有些人自诩‘把人当人,把畜牲当畜牲’。”
“实则,不过是‘把养畜牲的人当畜牲’。”
“妄人而已。”
一群闲客。辨不得伴侣与食材,尽在那享受些对牲畜生杀予夺的梦幻快感,展示其自醉自傲的缺钱少爱之态。
更见过引经据典攀扯异邦畜养律例的,彼挺身挡驾、感恩戴德之姿,是生怕给它所抬的轿中人增添一丝麻烦。
*
越往边陲去,风沙越大。
树林稀落疏朗,车把式日行夜宿,几匹马的皮毛上都蓬起层层灰。
几人倒仍找得到机会约会逛城,听说书。
是陆小郎君点了一路的项目。
说书场设在砖墙棚里,四面挂着厚帘挡风,内里方桌瓜子,倒也满座。
有说书人在念叨从前君主,武德胜景,南征北战,令内外无有异音。
夸耀其王霸之气。
观者座席间突然一人嗤笑:“怪道历朝历代暴君不绝,原来是你等养出来的好东西。”
有人反驳,那嗤笑的女声驳回去:“我且问你,‘天子一怒’你闻之觉得霸气不已,很是心动是不是?心向往之,是不是?然而诸君,不论士农工商何道何业,见此言都该知,这四字是人间惨剧,惟有一人会推崇此等天子之怒,何人也,天子也。这位儿郎不觉其是百万伏骨之一,只幻幻然,以为其是那怒而挥斥的天子,以为尔英姿动人,是也不是。故而此人以其自比天子,是也不是。此等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巡官何在,还不拉去好好审审是否有不轨之心。是也不是。”
层层推进,竟很合理,末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极为淘气。
众人大笑,有原不以为意的也恍然大悟,纷纷应和。
苏陆等人路过,也颔首不已:推崇暴君之道者,享暴政加其身,以其恰是诞生暴君之土壤矣。
“总有一日,天下大同?”陆美喃喃。
帮主看他一眼,却笑。
果然席间也有推脱“话虽有理,如今困难,需待时间”的杂论传出。
寄希望于将来、于后者、于时间,绥靖之语、缓兵之计耳。
代代人让下一代去做事,代代不改进,如此在无穷时间里,即便到人间湮灭,也犹在故步自封、原地踏步罢了。
后来者若能搭建出更好的天地,也是后来者的人生享受那天地,今人的人生却仍然在旧世界里,多少年后的好日子与现在人又有什么益处。不为后人,当为今人。
“攘鸡听说过吗?”帮主笑问。
在今朝,在今日,在今人,在此刻,在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