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飘落,菜园子里有人穿着蓑衣,正弯腰摘菜。
“萧漓。”陆石喊了一声。
那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明亮地看向他:“我在这。”
陆石扒着窗框的手紧了紧,他把上身探出去些,又叫了一声:“萧漓。”
萧漓:“在的。”
他声音不疾不徐,但每次呼喊都会回应,陆石心里突然涨涨的,仿佛一伸手能攥出水来。
一瞬间甚至想翻窗飞奔过去。
他忍了又忍,反身朝门外跑去,穿过中堂,穿过大院,耳畔的风呼呼作响,直到来到那人面前。
陆石陡然停步,锋锐的眉眼上扬,透出一股极致的俊朗爽气。
“我,我——”
到了近前,他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接过对方手中的菜篮,又唤了一声萧漓。
“我来拿。”
雪花轻盈,飘落在他高挺的鼻尖,又被热气晕化,留下一颗水珠。
被萧漓用指腹轻轻抹去。
柔软温热的感觉一触即分,陆石脸上燥热,忙背过身去:“还要摘什么?我来。”
前些时日播下的菜种已经破土而出,绿油油的一片站在地里,有些已经被雪掩埋了,陆石间了一些白菘小苗和冬葵菜,又拔了两根莴苣。
“苗长势都不错,这个冬天不愁菜吃了。”
他巡视着菜地,突然一顶蓑帽扣在了他头顶,陆石转头间萧漓站在身后,雪花正扑簌簌往他头上落。
方才沾了一身雪花都没觉得怎么样的他瞬间就停下了脚步:“天冷,先回吧。”
说着抬手遮住萧漓的发顶,两人一起回了家。
“叽叽叽,叽叽……”
堂屋角落里传来小鸡的叫声,萧小宝正在喂食,陆石便将莴苣的叶子扒下来让小孩儿去玩。
经过这段时日,小鸡也长大了一些,有的羽毛开始向浅麻色过渡,来年开春应当就能吃上自己家的鸡蛋了。
午饭做的是莴苣烧肉和清炒小白菘,下过雪后的青菜格外脆甜,裹满了油汁后肉香四溢,连小宝都炫了两碗山芋饭。
“呜好涨!”
饭后陆石替小家伙揉着肚子,有些担忧道:“一错眼你就吃了这么多,肚子不涨才怪了——”
沈家村顿顿吃得上白米饭的人还是少,多是山芋和米饭一起蒸,山芋能果腹但不容易消化,对孩子而言负担更重。
“明日我去城里再买些米面来,下次不许吃这么多了。”
一听要花钱,小宝一骨碌爬起来,搂着陆石的胳膊撒娇。
“我不涨了,山芋饭能吃的,少吃点,我少吃点。”
他过惯了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乍一能吃饱了便忍不住胡吃海塞,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被撑得难受?
何况银钱得来不易这个道理,他比同龄人更懂。
陆石盘算着手里的银钱,入冬后离过年就不远了,得备些年货,还得储存些腊鱼腊肉,咸菜也得做起来……
算一算的确不够。
过几日等雪停了,他就去找事做。
话说这么久了,江怀玉怎还未叫他去做工……
他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见萧漓起身,去屋里拿了一个钱袋出来放进他怀里,笑盈盈地看着他。
钱袋沉甸甸的,陆石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两锭白花花的银子。
他不可置信地拿起来,瞧见银子底下印着正儿八经的官印,又掂了掂:“二十两?”
萧漓点头,又拿出一张钱契。
陆石认字不多,近日在萧漓的教读下识得几个简单的字,于是指着那上头的“贰”字猜道:“也是二十两?”
得到萧漓肯定的答复后,陆石深深吸了口气,片刻后将钱契和二锭雪花银一股脑往他怀里推。
“这是你卖药材的钱,收,收好。”
萧漓原本和煦的脸色一黑:“什么你的我的,不是我们一起采的药吗?”
陆石:“可若不是你,我都不认识那些药材——”
萧漓第一次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善:“你要同我这般生分?”
陆石张口,语气茫然:“这怎么能是——”
生分呢。
在沈家村,钱都是家里男人作主,从来不会放在女人或哥儿手上。
若是他私藏了钱被知道,是要被骂有外心的。
怎么到萧漓这就反过来了……
陆石不太明白,但见萧漓已面色不虞,他那颗许久没有发作的心又开始惶惶起来,鼓荡得他坐立不安。
良久,他觑着萧漓的脸色低声开口:“我又说错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