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方越满意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昨天怎么消失了?”
傅岑没说话。
方越毫不在意他说不说话,自顾自地下了楼,打开电视。
电视里还是那部无聊的纪录片,方越往沙发上一座,就又开始睡。
傅岑没急着吵醒他,只是在林岩微信上问他今天上午有几个病人。
得知没多少病人之后,他就让林岩把方越的病号推在最后面。
方越这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左右,他起来看着还没有走的傅岑,笑了笑,又揉了揉傅岑的脸蛋,自嘲般地说:“难不成你还真的是真的?”
“你见过假的我吗?”傅岑反问一句。
方越像是没想到没困的时候,“傅岑”也能说话,眨了眨眼睛,道:“你不就是假的吗?”
“那要是我是真的呢?”傅岑接过方越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
方越理所当然地摇摇头,说:“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傅岑问。
方越凑近他,睫毛微微扇动,在傅岑的心中刮过一股飓风。
“你知道,算了,吗?”方越说。
傅岑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算了?”
方越释然一笑,“你都不知道算了,怎么能是真的傅岑。”
方越又仰躺回沙发上,仰头看着傅岑,说:“有时候我在想,怎么能算了呢,要是我是傅岑,我就要报复方越一辈子,但是傅岑显然是比我狠太多,他一句算了,我连被他报复的机会都没有了......”
傅岑无法反驳,那些被时间掩埋的过往,此刻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刺痛着他的心。
方越又开始流泪,他流泪已经变得无声无息起来,只有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滴落,连抽泣起伏都没有。
“是我的错......”傅岑轻声妥协。
在他离开的七年里,他最多也只是有过后悔,从来没觉得是自己错了,认错就是对过往做的事儿的否定,傅岑有时候难免骄傲,他不喜欢否定自己。
但这一瞬间,过往的一切全部崩盘,对和错在这一瞬间都没那么重要了,在方越的眼泪面前傅岑缴械投降,一败涂地。
他突然明白那些被他咀嚼过无数次的道理,在爱的人面前都毫无作用。
他不能在这样的方越面前,掰开扯开给他讲道理,他只能承认,这是他的错。
这不是违背原则,这是方越独家的特权。
傅岑用手按住他的眼角,想要止住他的泪珠,但方越侧头躲开了他的手,然后带着哭腔问:“你真的是傅岑吧?”
方越又没有傻,一个有体温,有触感的人在他身边,就算最开始确实有几分迷糊,但是不至于一直分辨不出来。
他不敢看傅岑一眼,也不敢回味傅岑的那句“我的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要算了,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慢慢清算。”傅岑哄着他,慢声说,“我再也不说,算了。”
方越的哭声终于抑制不住地从胸腔之中发出,他颤抖着,把自己蜷缩起来,经年的委屈终于得以发泄,他感觉到傅岑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拍着。
“在这儿之前,我们先去医院,行不行?”如同恒星般只悬在天上的傅岑低声说着,他在这一刻收敛了自己身上所有锋芒,朝着爱递了自己的投名状。
那个骄傲着只肯承认“后悔”的傅岑,那个拧巴着不肯承认爱的傅岑。
七年前的一走了之,是无奈之举,也是唯一的解决方式。
刚刚二十岁的少年,不能完好无缺的处理好那件足以改变他人生的事儿,于是他带着他过往人生的全部——老傅,远赴重洋,企图弥补。
他自己尚且不成熟,自然顾及不了爱人的感受。
他以为,隔着所谓的“仇恨”,爱就不能称之为爱了,他以为爱会随着他离开,彻底消失。
他远远低估了方越对他的影响,才造成了这一刻的溃不成军。
“不要。”方越想都没想就干脆的拒绝了。
傅岑握住方越的手,放在胸口,问:“为什么啊?”
“我不想去医院。”
“可是如果不去医院,病就永远好不起来。”傅岑哑着声音解释。
“那就这样好了,至少你永远都在。”方越突然从他胸口把手抽出来,低着头不愿再看他。
“我在的,不管去不去医院,我都在。”
“你在骗我吗?”方越红着眼睛,身体不自主开始颤抖。
“我不会骗你,再也不会了。”傅岑紧紧抱住方越颤抖的身体,温热的眼泪流到方越的颈窝。
方越突然泄气了,那些坚持突然没有意义了,傅岑只要稍微示弱,他就只能妥协。
更不要说筹码是眼泪。
“我们去医院吧。”傅岑声音如此轻柔,带着试探与悔意,“我不会离开了,再也不会。”
“......好。”
方越其实没多清醒,他的脑子一直都昏昏沉沉的,但他知道,不要让爱的人难过,不要让傅岑再流泪了。
于是,傅岑得到了“原谅”,方越选择了“救赎”。
本来相爱的两个人,都不该彼此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