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清楚历代王朝的诟病,实则她连眼前路都辨不真切。
满心的浮躁与自满,遮蔽了本该虚心求知的双眼。
章玄玉暗自定下决心。
‘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她都要走到实处去。’
洗漱睡下时,她脑海里还是这句。
尽管当天夜里,众人睡下的都晚,但为了能尽早到达青州,他们还是早早上了路。
*
经历多个日夜,一行人终于在第四天到达了青州。
入了城门,学子们才发现。
原来青州的百姓过得如此艰难。
老妪蜷缩在半倾的土墙后,遮挡着大多落下的雪花,冻得发紫的嘴唇好像没了大口呼吸的痕迹,旁边蹲坐着的郎君,皲裂的双手肿得发亮,冻疮在指节和裸露的皮肤上溃烂化脓,脓血混着雪水结成暗红的痂。
情况好点的还能在几处小火堆旁取暖,不过围在最里面的几个难民还在不停地抓挠着结痂的冻疮,下手的劲像是要将整块血肉剥离。
可真当再次下手时,溃烂的皮肤好像慢半拍传出了痛感,几人便捂着伤口疼出了惨叫着,惊得后面围着的人们也停下了手。
官道上挤满了难民,孩子们的鞋袜被积雪浸透,露出青紫的脚趾,指缝间生满了冻疮,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年长些的孩子还好些,但依旧难逃冻伤与风寒入体的命运。
整个青州像是炼狱。
章玄玉有些好奇,为什么会有怎么多人在外城待着,刚要上前,却被紧盯着她的高夫子给拦了下来:“这些事你先别管,等着院长提起。”
一般而言,雪灾之后往往容易伴随着疫病。
他们可不敢拿学子的性命去赌。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看到城门进入一行人,很多难民想趁机往外跑,却被守在城门的守卫死死拦下。
整个青州好似只许进不许出。
要不是学子们被身穿铠甲的军人们带领,光是这群难民,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难民望向这他们的眼神麻木又漠然。
甚至有些人的目光如同淬毒的碎冰,还有些人在激动和绝望的交织中选择了极端,里面暗藏的尖锐的愤怒与酸涩的嫉妒。
浑浊的瞳孔剧烈颤动,干裂的嘴唇还挂着血痂。
复杂之下,不可忽视的是对生存的希望。
眼中的光点在一行人到来之时闪过,也许他们不会死在这个冬天。
武力的镇压之下,学子们安稳进了内城。
如果说外城的灾难被学子们记得深刻,那么内城这更像是死亡的国度。
街道上躺满了奄奄一息的百姓,人满为患的医馆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发热流鼻涕的难民一抓一大把,还有些咳嗽声要震破天际,像是要把肺部从胸腔内咳出。
无论行至哪里,周围都会有数不清的病患。
病患身上的症状也尽不相同。
但几乎都是严重得快要丧命的。
队伍的医者被叫去了医馆,队伍中的士兵也护送对方走了一波。
几百个学子到达下塌处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章玄玉紧紧地握着自己师父的手腕,藏在袖口的图纸不经意间落在了地上。
这是张零散画着火炕制作方法的图纸。
上面还有些地方描述的不甚清晰,这还是她在路上想到的,但章玄玉先前并不了解这些,只记得些大概。
然而光是浅显的了解,并没法将整个火炕给做出来。
所以尽管图纸掉在了地上,也没引起两人的注意,一人又一人的践踏下,这张图纸彻底消失在泥土当中。
已经住下的学子们,只能在院中等着夫子的下一次到来。
有些闲不住的学子们,无视了他们夫子的嘱咐,翻过高高的院墙往街上去了,他们心中似乎存在着侠肠义胆,好像只要他们前去,这些难民就会奇迹般好过来。
一路行来的这些天里,鹅毛般的大雪始终下个没完没了。
夜晚的路依旧不太好走。
几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去了外城,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着墙,在靠近处大院子时,他们听到了面传出的惊叫声。
“不要!不要这样!”
“呜呜…快住手!”
本来还大着胆子的几人,一下失了探索的心情。
眼下四下无人,为首的周霁月又爬上了不算太高的墙头,探头探脑就往那处亮着灯的窗户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