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着眉头的卫郎中表情逐渐凝重,语气严肃道:“此人脉象凌乱,寒邪之气入体不重,但他身体上怕不止这一处伤病,郁气未解、气血亏虚这些也只是内里的,这人身上的创伤不会少,还请小郎君将这人的裤腿掀起。”
糊里糊涂的章云琛听了夫子的话,敛声屏气地慢慢拨开对方的裤腿。
多次开裂的伤口展现在几人眼中,因身体温度上升血管扩张,里面的血液流速加快,未结痂的地方又晕染到了血丝。
脚掌上大大小小的冻疮红肿,这人昏迷中还下意识将其在被褥上摩擦,缓解入骨的痒意。
明明是别人身上的创口,可章玄玉还是撇开眼不再去看了。
她总觉得自己会共情对方的痛感。
郎中开了外敷内服的方子,她给过银两后才将对方送回,再次回来时还掂了熬药的药罐和几大包草药。
身上扎了好几针的男人半晌后悠悠苏醒。
发觉躺在陌生之处的他,有了挣扎的想法,可要浸透骨髓的暖意又让他难以拒绝。
怔愣中,他被身侧之人兴奋的讲话声叫回神智,慌忙想坐起时,才发觉四肢各处还扎着银针。
“你醒啦!唉唉唉,你可不要动,我阿姐已经去请郎中了。”
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睛里跳动着星辰般的光芒,喋喋不休的嘴巴反复念叨着对方的担忧。
被陌生人的善意包裹的江清,有些不自在地张口感谢道:“多谢小恩公的救命之恩。”
话未说完,前来收针的卫郎中反复叮嘱几人病症忌口事项。
章玄玉一一应下。
待郎中走后,章玄玉才打发小弟去了院子熬药。
“你伤好后有去处吗?”她没有接受对方口头上的感谢,眼中的温柔尽数褪去,须臾间换上了满满的戒备。
向来圆滑的江清,在看到对方的面容时,除了有被对方看到狼狈的不堪,还有些男女授受不亲的扭捏,他也知道凤栖国民风奔放,女人当家,可当他正处于交锋的下风时,又增添了些面上挂不住的恼怒。
使劲抿了抿唇,只好示弱道:“小生家中突逢变故,一路流亡至此,今日多谢恩公救助。”
“小生年幼时经过名师指导,识得些字,如果恩公不嫌的话,小生伤好后打算靠抄书赚钱来答谢恩公。”
低眉顺眼的模样,一下击中了端汤药进来的章云琛心脏。
他连忙缓解紧张的气氛:“阿姐,他看着也不像坏人,你就别为难他了。”
看着小弟可怜兮兮的眼神,章玄玉投降般举了下双手,转头又对摩挲指尖的这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清回道:“小生江清。”
得到回话的章玄玉转头走了,对方的名字并未引起她的任何兴趣。
不过该将这人安置在哪里修养还是一件大事,那个叫江清的明显和自己岁数相近,她要是贸然将人带到府县,她敢确定阿爹的经常拿的汤勺定会原封不动落在自己身上。
她阿爹平时就很警惕自己身边的异性,哪怕现在她是占便宜的一方,对方还是疾言厉色。
往往不觉有什么的她,今日可算犯了难。
就算安置在村里,下次阿爹来收粮时,也会被发现的。
正头痛的她被里屋的开门声叫回了神智。
手中药碗干净的章云琛,急不可待地问着两人何时带着江清回府县:“阿姐,我们收完菜就带着江郎君回去吧。”
“带回去挨打算你的还是我的?”章玄玉索性跟小弟摊牌,讲出的话很客观,“我带回去的话肯定能挨上,如果以你的名义带回去的话,阿爹说不定还会帮咱俩照顾这人。”
突然想到阿爹那一关,章云琛后背一凉。
自从阿娘回来后,阿爹就像是变了个人,往日的温和慈爱仿佛都藏了起来,严厉的让人发怵,尽管犯错的不是他俩,可两个小的还是害怕收不住的怒火会蔓延到自己身上。
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章云琛也只好咬牙认下了:“好,阿姐,这人就算在我头上吧。”
说来还是他不忍心阿姐挨骂。
也不知阿爹为什么对自己和阿姐如此严防死守。
窗外的谈话声落在屋内闭眼休息的江清耳中,这人抿起的嘴角起了些弧度。
‘凤栖国的普通人家竟如此有趣。’
本来还想着伤好后还钱走人的江清,对这家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回府县的路上,装的满满的驴车多了道裹着被子的身影。
透亮的雪花一片片落下,各处挂的都是。
不过行进中的驴车顾及着病患的身体,只好每步都踏的极稳,一个半时辰才墨迹到章家食铺。
冬日里因锅子味道好,选择来吃的客人不少,来往进还有人跟章玄玉打着招呼,“章小娘子快进去吧,这雪下得也太大了,别被冻着了。”
她点头回谢道:“婶子说的对,我这就带车进去。”
绕过前院,章玄玉架着驴车去了后面灶房。
刚将驴车停稳,偷偷摸摸准备将人带进阿琛屋里的两人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他俩大脑同时报警,口径一致道:“阿爹,你先听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