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出缝隙脱身,钟锦瞧到被梁阎留住的六皇子磨靴着急,慢慢朝膳房走去。
戚子夜已在偏处等她。
“怎么样?”
坐下来。
她借抖弄身后长发微微伸展了一下臂,然后干脆拆了冠,把发都绾起。
闷的,雨怎么还不落。
戚子夜摇了摇头。
“绯艺楼下至小厮杂役,大到领事大人,谁每月去几趟平康里我都知道了,就是套不出关于,”钟锦撩了下眼,戚子夜就把那个名字咽下去,“那个人,半句。”
看来是真没见过莫上麟出现。
钟锦支起头。
要说起来,那厮确实只是表面疯癫,细数他没除干净的尾巴,好像都和自个儿有些关系。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钟锦想起贺连章那印册来。
抬手摁了摁眉心。
原主的记忆里搜不到半点和“麟”字有关的东西,甚至于连亲爹的面孔都模糊不清。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和末帝有几分相像。
而除却钟家,完完全全看见过她真容的,也就莫上麟一个。
天边遥遥一处闷雷。
耳边戚子夜还在絮叨她传遍冶阁的课中论辩,就瞧见一溜人就从手肘后的虚影里跑过。
回了下头。
“……那是简梨?”
“怎么和人打起来了。”
魂已发散到代笔事业制度化的戚子夜懵懵抬头。
那边人头攒动。钟锦瞧不清,就翻上板凳,发现战局中心桌子腿人胳膊一个没缺,松了口气。
然后见简梨五指微转,铜板从指缝间飞过。
另一只手来抢。掌肥而大,却跟过油锅一般掠着铜钱跑。两人在方块大的连过几招,简大侠皱眉——
没耐心了。
钟锦委身抄起个竹筒。
竹筒的主子方才下了军械课,自称此乃捆仙绳,但是压根掷不出。钟锦瞅了一眼,抬脚挑起边上一个玩意拆碎加合,拨动机关。
一丈长的细绳就弹射出去,抡了个圈缠住简梨。
铜钱到了庖丁手上。
钟锦分开人,示意简大侠解释。
“束脩百两饭食占三,每顿五十二钱,昨日东市肉价一斤四十二水芹六钱一份肉四两水芹五两还余三十二。”他似乎还晓得钟锦是他东家,惜字如金。
“让他还钱。”
钟锦把简算盘拖了出去。
然后瞧见戚大商人亮了眼睛,举起捆仙绳的竹筒。
该死的军械课课业就哐当砸进各位公子的脑子,诸位愣了半晌,摸出袖袋里的碎银,一拥而上。
有钱挣的日子总是飞快。代笔文章、代做机械、代理小抄,钟锦莫名飞黄的事业被戚子夜扩散成了垄断性的组织,联合七八舍的平民子弟,一起赚少爷的钱。
好歹没让钟锦一个人劳累。
等她得闲从自个儿的木头屑里抬起头,把磨好的活扣安上千面莲,拨弄着试了几下,竟又遇上一个阴天。
她犹豫了一会,没取伞,上了马车。
今日是旬假。
大臣们不上朝,学生们归家,钟锦一进城便揭了面具,换上那张“锦子”的脸,把魏威的头发埋还槐树。
该来的银子却没出现。
她蹙了下眉,紧接着就听见车轱辘声靠近,起身欲避进小巷,突然撞到了人。
“抱……”
视线落入那漆黑瞳孔,她哑住。
那厮竟然笑。
“抱什么?”
他微微俯下身,钟锦后背贴到墙,被潮气沁湿。
那厮目光直落落散下来。
气氛有些紧。
快两月未见,宣王爷瞳孔里常含的戏谑和厚氅一道儿不见,薄衫将身形威压勾勒得愈发明显,连带身子上的温度一齐朝钟锦传过来。
她觉得有些热,在狭小空间里直了下身,莫上麟果然让开。
天开始刮风了。
钟锦撩了下粘住的发。
“抱奴的银子。王爷瞧见了么?”
那厮便抬起右手:“本王手上的伤,瞧见了么?”
钟锦看过去,对着那光洁手背点了点头。
“瞧见了,二殿下屡战大捷正是要紧时候,王爷不在工部待着。”她硬是从那血管上看出手相,抬头,“要出事儿啊。”
莫上麟不说话了。
钟锦这才发现,这厮寒人的本事又有了长进。冷气儿中开始夹杂着一些道不明的东西,竟隐隐驱着云和风,把天上最后一点太阳遮起来。
一上午难耐的湿闷散了,变换成一种更加难以忍受的萧瑟,风把身上那濡湿的衣衫一吹。
钟锦没耐住,瑟了下身。
莫上麟不见光的眸子似乎动了动。
然后把她骗进小巷的破烂马车就吱呀驶近,钟锦被一块湿帕子狠狠糊了脸塞进车,发现莫上麟似乎舒了口气。
就听他讽。
“妆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