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一颤松开手：……倾世之玉？！怎么会……

惨白天光射下来，他看清周围的样子，也看清她的样子。

她身上有嫁衣，是与他成婚的嫁衣。她脚踝有镣铐，是他囚禁她的镣铐。她手中有匕首……是她在他的操控之下，刺伤萧凛的匕首。

那匕首的刀尖直指向他。

“澹台烬，你果然是个魔鬼……我要杀了你。”

澹台烬茕茕立着，此情此景，他已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他生命中最不堪回首的片段，也偏偏是片段，已尽数被对方看了去。果然。她说，果然。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几乎就要咬牙袒开胸怀，生生地受下这一刀。

“你先冷静些。”身形朝侧面曳开，那雪亮刀刃被他反手压下，却到底在腕上留下一道血痕，“我们出去再说。”

殷红的血线沿着腕骨蜿蜒滴坠，地牢的图景随之扭曲。澹台烬低喘了一口气，忍痛挥出一道符纸：

“灵鉴洞照，梦幻泡影——破。”

幻境化作惊散的流萤，向四下里徐徐消逝。

原本紧紧缚在身体上的粗壮藤蔓被鲜血浸润，嘶嘶断裂成飞灰。澹台烬失了束缚，磕磕碰碰地滑落在地，天旋地转中他咬破嘴唇，拼命提振着好不容易才恢复清明的神志，直到目光寻见黎苏苏就倒在不远处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料得没错，此地果然是梦妖的巢穴。只是眼前的景象照比前世不知要可怖多少倍，目之所及，遍地都是被捆在树上形容枯槁的猎物。梦妖修为大涨的源头，恐怕正是这不知因何机缘落入她手的倾世之玉。而眼下这魔器融进了黎苏苏的眼睛，梦妖被切断了力量之源，定然已经有所察觉。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

方才念及此处，只觉平地一阵狂风，浓重的妖气已陡然卷至近旁。

“是谁……是谁偷了我的倾世之玉？！”满怀怨愤的尖利咆哮炸响在原本一片死寂的林间，团团黑雾应声而至，直朝人事不省的黎苏苏扑去。

然而气势汹汹的黑雾却戛然被人截停在了半空。

血红雪白，乌发翻飞，浑似一尊地狱来的索命罗刹，劈面岿然一立，煞气蓬勃得竟令那妖物退避三舍。

“你是什么……什么东西？！”梦妖的语调中已隐隐透出恐怖。她已感受到无处不在的烧灼之痛，随着那人袖间不住滴落的殷红，正变得越来越清晰难耐。

澹台烬眉峰压抑，唇角却微微地提了起来。黎苏苏挽发的簪子不知何时已到了他手中，被那伤损的长指一握，白玉也成了血沁。

簪尖就这么闲闲地抵在纤白颈侧。澹台烬凝眸笑问：“往前一步，你且试试？”

那些受妖力滋养而生的花木藤蔓从他脚下渐次枯死，每砸落一滴鲜血，焦黑的飞烬便扩散一重。梦妖不敢妄动。她察觉到那薄脆颈脉之下汩汩流淌的全是她的克星，一旦喷涌而出，瞬息便能将这整个山头化为灰烬。

“区区一个凡人，竟有如此神通……”梦妖逡巡思忖，忽地双眼一眯，竟转而喜上心头，“若是吞吃了你，岂不比那倾世之玉更堪大用！”

澹台烬忍不住嗤笑出声。这小妖当真是蠢，不枉她前世成了魔胎的第一餐饱饭。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力量的滋味，的确是太迷人了。从此再不必谨小慎微地偷生，终于可以走到太阳底下，去将原本遥不可及的一切握在掌心。

可是这一次，他不稀罕了。

滚滚黑雾啸叫着撞进胸口，瞬间被周身经脉贪婪地吸纳，他感到邪骨久违地兴奋了起来。

【澹台烬，很想念这种感觉吧？即便知道结局又如何，这力量的滋味一旦品尝过，怎么可能再拒绝它的邀请，怎么可能不想要更多？你……】

识海中的魔音戛然斩断。澹台烬反手攥紧玉簪，对准心上三寸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