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行率先走出人群,沿着山路往上,连长机跟陆思涯紧随身后。
“嘁,抢着出什么风头。”孟郡良慢他一步,见其余弟子跟着晏景行上前,酸着语气挑刺,“一看便不会爬山,闷头往前冲这种蠢行,只会更快消耗体力,最后反而落在末尾。”
但凡有明事理的人听见,只怕会暗自腹诽:爬山本就是任务,何来出风头一说。
可孟郡良看晏景行不顺眼,铁了心要鸡蛋里挑骨头。那么不管晏景行做什么,怎么做,孟郡良就算是编,也会编出理所应当嘲笑他的理由。
木含晚跟云不还对视一眼,彼此没说话,但附和地冷笑了一声。
浮玉峰山腰下的路还算好走,晏景行三人爬得轻松,直到他们看见一块路碑。
“前方奇境多险,独行恐有性命之忧,望三思。”
晏景行念完,看向旁边两人:“这句话有点奇怪。”
陆思涯问:“哪里奇怪?”
晏景行一笑,两枚虎牙隐现唇间:“看完莫名有一种‘我还非要上山’的冲动。”
连长机摇了摇头,早猜到他会这样说。
“走吧。”晏景行无惧无畏,抬脚继续往前。
走了不到十米,周围环境骤变。
蓬莱仙岛常年如春,岛上奇花千年不谢,瑶草万载常青,此刻却换了一副光景。
天一瞬间浓黑,雪厚如被,簌簌几息叠了三人一身雪。
狂风拔地起,吹得他们睁不开眼,寸步难行。
晏景行脚下一滑,干脆趴在地上,匍匐前进:“跟着我!”
他一张嘴,吞了不少雪花,丝丝凉意融在口腔。
三人艰难挪动,头发几乎乱成了鸟窝。时而铺散成网,时而纠缠成结。
隐约有嘈杂人声在身后响起,大概是其他弟子也到了路碑处,交谈声在风中飘散。
“这上面写着性命之忧,我们该不会真的死在里面吧?”
“不会吧,这里可是蓬莱。再说了,就算有猛虎凶兽,我们人多力量大,还怕不成?”
“你也知道是蓬莱,这里的飞禽走兽怎么会跟普通的一样?”
“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
有弟子犹豫道:“我不想进去了……”
也有弟子道:“管他有什么洪水猛兽,我要进去!”
晏景行三人爬过那段风雪夜路,眨眼间寒冷退却,身上如烈火熏烤。
几秒时间,他浑身是汗,衣服黏住皮肤。睫毛湿润,一眨眼汗水渗进眼里,激起一阵涩意。
“找个遮阴的地方躲躲吧。”陆思涯热得声音沙哑,似乎下一秒嗓子就会冒火,“这样下去我们可能会脱水。”
“不,”晏景行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我们已经进了‘奇境’,遮阴没有用,整个奇境的温度应该是一致的,想解脱只能快点通过这段路。”
连长机道:“我觉得景行说的有道理,我们最好不要停在这里。”
陆思涯点点头:“好,我听你们的。”
奇境像是在每人头顶挂了一轮烈日,追着他们灼烧。晏景行肤色烤得通红,烫到不能碰,嘴唇干裂得像几月没灌水的黄土,喉咙里几乎生出火星子。
就在他双目眩晕之际,无缝衔接到下一个环境。
冷热交替,酷刑般的高温消失,豆大的雨点砸在他身上,瞬间全身湿透。
晏景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半秒都没坚持住,又被雨刷了一遍又一遍。
靴子灌满了水,行动的速度也慢下来。
连长机体力不如晏景行,他虽早有修仙打算,但家中一直不肯松口,逼他读书考取功名,因此锻体的机会并不常有。
反观晏景行,柳州城出了名的“姐见打”。十四岁前,每隔两天都要在城中逃命一圈。
只要听见那声熟悉的怒天吼——“晏景行!”
习以为常的百姓便会端着板凳,坐在街边。不一会儿,就能看见一少年风风火火地窜过街道,后面紧跟着一手持木棍或竹条的女子。
连长机第一次见晏景行,就是这样的场景。
回想起来画面虽然有些滑稽,但不得不承认,这种锻体方式不仅无害,而且效果甚好。
两人的差距在这时显露,他不愿拖累晏景行,在身后喊道:“景行,你先走,我们跟着。”
过了会儿,晏景行竟返身往回走。
“你做什么?”连长机不解,“我们能达到峰顶,不用这样……”
“不。”晏景行顶着几乎成瓢泼在身上的大雨,语气认真,“我们三个互相拉着走试试。”
如剑的雨幕中,连长机胡乱去寻陆思涯的手,好半天才跟他紧握。另一只手牵着晏景行,三人互相扶持往前。
走了几步,连长机惊讶:“怎么感觉轻松了不少。”
他扭头看晏景行,见这人挑眉得意道:“我回来可不是为了跟你扮演兄弟情深,只是为了验证,这样是不是能走得快些。”
连长机失笑。话虽如此,但他知道,就算没有这个猜测,晏景行大抵还是会回来。
陆思涯也笑了:“景行兄,你怎么会想到这点的?”
“很简单。”晏景行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头发,“那块石碑上不写着吗?‘独行恐有性命之忧’。师兄们打着锻体的旗号让我们爬山,除了身体的测试,恐怕还有心性的锻炼。”
陆思涯道:“原来如此。”他眼底闪过一丝精光,看向晏景行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