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修女的身躯安放在小礼堂的长椅上,蜡烛的光在她脸上投出沉沉的影子,仿佛她还没离开,只是闭上眼沉入了一个过于虔敬的梦。
玛姬跪坐在地上,指尖轻轻点着自己的膝盖,像在提醒自己别走神。
塞拉坐在她身旁,背脊挺得很直,像是怕一松懈就会塌下来。她的手仍紧握着那枚被体温焐热的十字吊坠,银的、旧的,边角被岁月磨平,却仍有形有重。
“她最后说的……就是别让我去王都。”塞拉声音很轻,像怕打扰了还未散尽的体温。
玛姬没有回答,只稍微偏头看了她一眼。
“她还说,哪怕我一辈子都只是个没人记得的修女……也好。”
屋里很安静,只有烛火时不时爆出细碎的声响。
玛姬低声问:“你会听她的话吗?”
塞拉垂下眼睫,许久没有说话。
她像是在回忆什么,也像是在确认某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不知道。”她最终只是这么说,“如果一切能照她说的那样,我也想留在这里。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往这边逼近。”
她说着,眼神有些空,“就像……空气里有一种冷,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玛姬静静地听,没有出声。她看着烛光摇曳下的塞拉,忽然觉得这个一直跟她一起洗衣做饭、采草药、背圣歌的女孩,好像第一次真的变得遥远了。
“你在怕什么?”塞拉忽然问她。
玛姬一愣,没想到她会反问。
“我……”她顿了一下,“我在怕你走。”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自己也有点惊讶。
她原以为自己早就准备好了,可在这个夜晚,老修女躺在那里不再说话,整个修道院的空气都像变了颜色时,她才发现,所谓的准备从来只是逃避。
“如果你真的走了……”她低声说,“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塞拉扭头看她。
“可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她说,“也不知道走了之后还能变成什么样。”
“所以别走。”玛姬握住她的手,声音很小,“如果你不知道要去哪,那就……别去。”
塞拉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
她看见玛姬的眼睛里有一点亮光,不是反光的烛火,而是藏着一种倔强又克制的情绪,像很多年都没敢说出口的某个请求,终于在此刻脱口而出。
“可是,”她轻声说,“她已经不在了。”
“我总得……做点什么。”
“你可以留下。”玛姬不放弃,“留下不是逃避,也不是懦弱。如果你想做点什么,就活下去——在这儿,好好地活。”
塞拉看着她,像是在认真地思考这个可能性。
“你会一直在吗?”她忽然问。
玛姬没有犹豫:“会。”
这一刻,她们之间的沉默不再是空白,而像是某种极为安静的诺言。
窗外的雪还在落,烛火一晃一晃,像时光在轻轻拨动两人之间尚未明说的情感。
塞拉微微动了动手指,把吊坠握得更紧了些。
“我也会记得你在。”她轻声说。
那是她能给出的,最坚定的答复。
夜深了,礼堂的风小了些。
玛姬靠着她坐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她不问她明天的决定,不问她会不会真的离开。她只想把这段静默守住,像老修女守了她们那么多年一样,不说,只在。
窗外一只鸟从雪地掠过,留下一点模糊的印痕。她们都没看到。
但她们都听见了一样东西——
她死了。
但你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