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安公公注视着棺椁,喟叹一声,从袖中掏出素帕,擦拭眼角,“还望王妃保重身体。”
……
禄安公公走后,她在棺前跪到了午时,起初只是酸疼,此刻双腿已失却知觉。高长泽若是想借假死脱身逃到别处,她拖延的时间也足够了。
她朝正厢房望去,门仍旧合紧,未曾打开,这些时辰内,也未听闻里屋传来任何响动。
苏清如再也按捺不住,她站起身来,腿部酥麻不堪,让她险些栽倒,她扶住身前的棺椁,可面前的香烛升起的青烟又刺得她流泪。
待拭去泪水,她眼眸已然通红,倒真似哭得泪尽伤神的模样。
当下的天色沉郁,恰与这周遭景致相契。
王府门外,细闻有人擂鼓呐喊,但这嗓音,不像是中原人,倒与大启北部边境的北狄人有几分相似。
今日京中盛传外族犯境,市井商铺歇业,街巷百姓皆掩门不出。帝都之地,岂容蛮夷肆意?思忖再三,唯有一解——此事或乃当今天子授意而为。
当年寒川之战,北狄人擅长声东击西,以此来分散兵力,他们绕到城池后方,利用云梯攀爬,入城烧杀抢掠。
苏清如扫视伏地的众人,“都给我起来!”
“女眷速往柴房!柴垛深处用木杠加固,莫要被塌落柴草困死!”女眷起身匆忙奔去柴房,“男丁抄起刀枪火把,十人扼守东西偏门,五人巡防墙院。若见异动,立刻燃火示警!”
但见府中男丁皆僵立原地,并未动分毫。
云戟拱手解释道:“王妃,殿下有令,不可妄动,恕难从命。”
“北狄破府在即!你执令不战,是要将王府全推入虎口?!”
可京中竟无援军驰援,启仁帝默许之意已明,她再次退到棺前,跪于蒲团之上,坦然言道:“且由府外聒噪,丧仪不得停。”
……
来的北狄人肩宽背阔,上穿皮袄,猛力劈砍王府偏门与正门,从四方涌进。
“王妃放心!”云戟抽剑护在她身侧,“属下定当遵殿下遗愿,誓死护王妃周全!”
为首的壮汉满脸虬髯,领十余人直奔王府书房搜出珍贵字画,又将库房里的珠玉翡翠塞满皮囊,他们钱袋圆鼓,腰带不断下坠,仍搜刮不停。
眼见着就要搜到正厢房,苏清如动身准备前去阻拦,被云戟横剑拦下,“王妃,殿下已死,便是在这棺中。”
她怎不知这棺是空棺,只是云戟句句提醒,高长泽不肯与她言明,自己就如傻子一样,被玩转于股掌,惹得她又急又气。
庭院早厮杀成一片。
云戟新领进府的男丁们功夫了得,能躲得了北狄手中的砍刀,还将几个北狄蛮人制服,这灵堂的白帆也溅了血。
从这前厅可以直望到府门外,石阶下不知何时围了一圈兵马,士卒拿着盾,簇拥着一人入府。若是援兵,将领岂会这般贪生怕死?
排头的士卒降下盾,她才看清那张熟悉的脸。是靖王高长轩!
院落中所谓的北狄人不敢近高长轩的身,还对他带着几分敬畏。她才恍然大悟,这些北狄人都是高长轩调训出来的,如今扮作外敌入侵,不过是幌子。高长轩既要夺薛太后北境军权,更要翰王府不留活口,保他夺权后高枕无忧。
高长轩哪里晓得,启仁帝纵容母族孙氏在朝堂肆意妄为,早就是在设下赶尽杀绝的局。昔日幼帝需借外戚站稳脚跟,如今帝王心怀霸业宏图。继位时以仁政收揽民心,可到百年之后,终究要用武力平定乾坤,这才是他的帝王之道。
今日翰王“暴毙”,又有谁能想到,这竟是陛下亲手谋划的棋局?
薛太后慈悲,不忍见骨肉相煎。启仁帝却执意要让母后看清——这万里江山,终究是握在谁的掌心。天下至尊的权杖,容不得半点迟疑与怜悯!
“父皇让本宫前来援翰王府”,高长轩领着士卒占据王府,露出了他的嘴脸,“我五弟早逝,弟妹如此伤怀,不如让本宫帮弟妹,好让五弟有个伴。”
“靖王殿下,这棺椁是空的!”
“给本宫搜!生要见人死,死要见尸毁!”
“二殿下,人在正房!”
想到太医已言高长泽病入膏肓,他此时无力反抗,更别说跑了。
苏清如想去救高长泽,云戟和府中男丁们早已围成圈,不让她有任何举动,她只能透过门,看见高长泽此刻无力地躺在榻上,而靖王已经提着一把剑悬在他喉上,高长泽手握剑锋,剑尖滴血。
不,他们不是男丁,是陛下派来的御林军!
启仁帝是要让靖王杀了高长泽,再治贵妃一党谋逆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