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明案和关阇彦闻言,抬了剑,快刀斩乱麻,那些豆子皆被拦截,大多数都被劈成了俩半,抖抖擞擞地撒了一地。
关阇彦勃然动身,干脆拿东西把包天两只手都捆在了背后,想到他那双腿更不老实,又牵着捆手剩下的绳子把两条腿也捆了起来。
绳子长度有限,那包天最好只能弓着背曲着腿,狼狈不堪地侧躺在地上。
那包天很不服输,眼神从狠厉变得怨怒,滔天的恨意裹挟着他,他呲牙咧嘴,口中咒骂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活似个发疯的野兽。
魏郁春觉得他的眼神很眼熟,像极了洞市的阿拉翁……老翁高呼着神志不清的南禺古语,他说“山没有了”、说“我没有家了”,那副可怖的场景,实在是令人难忘。
如今,她在一个更年轻的面孔上看到了相同的表情。
她心底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在骚动。
她问道:“包天,你是不是永溪村人?”
陶明案和关阇彦齐齐一震,看向魏郁春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
那倒地不起的包天也消停了,可消停之后他还是变回了老样子。
即便他不承认,方才他迟钝犹豫的反应完全证明了,她的话没有错。
“陶司直是否觉得腰酸背痛,难以缓解?”魏郁春忽的又唤了陶明案。
陶明案大骇,他深受其害许久,但觉得此事甚微,不必拿出来说,也自认为隐藏得很好,却不想竟早被人看穿。
他微微颔首。
魏郁春更有把握了些,她道:“那便是了。”
“昨晚在永溪村时,我无事便在屋里屋外多走了一圈,发现村子的破败程度有些可疑。倒塌的屋子下所埋着的岩石地板有被风化的痕迹,永溪村如果真的是半年前被灭的,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呢?村子损坏、屋子积灰的程度都能模糊时间,可最不易腐败的岩石却模糊不了。”
“昨晚,我们一起休息的屋子,那岩地板坑洼不平,我与关贤齐睡得晚些,回来时看到陶司直还有包天皆已入睡,身下都只是铺了一层薄衣,人躺上去,一时半会儿还好,等时间长了醒来后必会感到背脊酸痛。所以陶司直今日你才会感到不适。”
魏郁春到底是女儿身,耐痛的本事自然没有男人强,所以昨日躺下去睡时,便被硌得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还是关阇彦提议,委屈一晚,坐起来靠着墙睡的。
魏郁春娓娓道来:“可我记得包天昨日伤势不浅,尤其是背上有不少血痕,他居然能将那地板视若无睹,安然无恙入了睡。我今日特地问他,身体可有不适,他为了向我证明,伸展好几次脊背,轻松无比,的确是无痛之样。包天后又道,除了永溪村,便没有住在岩山脚下的村子了。”
“既然大家都是外地人,怎么偏偏就他忍受得了?”
“除非,他早就习惯了。他自己说,南禺用岩石做地板的村子只有永溪村,他这是承认自己说了慌。永溪村覆灭时间成谜,包天来历不明,却又习惯于此地环境……”
魏郁春语气坚决:“所以,我只会想,他便是永溪村的后人了。”
“你个臭娘们儿!原来你一直都在诓我!”
包天乍舌,他又挣扎起来,扭动着朝魏郁春大骂起来,整个眼睛都充满了野性,红得要发光。
关阇彦皱眉,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的人质,又是一脚重重踢在了他的要害上,二次暴击!包天疼得整个脸都煞白了,说不出话了。
“我让你喷粪!”
关阇彦声音不大,语气却阴邪得能冻骨。
陶明案办案无数,犯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各自独特的意义,包天如今显然是眼见秘密被人戳破,恼羞成怒了。
所以,他尽管感到荒谬,可还是问了包天:“包天,你告诉我,永溪村到底是什么时候灭的?”
经过魏郁春的点拨,关阇彦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想起了陆子礼的过往,以及,藏在其祖籍里有关黎昌村沉痛的秘密。
这个永溪村,其实和黎昌村一样。
他凝重问道:“致使永溪村覆灭的,哪里是什么修炼邪秘的黑衣信徒?”
“而是二十二年前,中晋的斩邪军吧?”
二十二年前,南禺邪术猖獗,中晋指派多方军队,杀灭邪术,那时的军队,亦可念作“斩邪军”。其中,岭阳关氏更是主力,年轻的父亲,也是在那时立下屡屡战功。
难怪……这包天最仇视他了。
关阇彦将已经翻过去的陆子礼之事又拎出来,对其他二人解释道:“先前在南禺碰到了个叫陆子礼的先生。”
魏郁春也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点头道:“我知道。”
“我后来回了京城,让杜明堂帮我去调查,发现陆子礼其实是盘龙山下曾经一个叫作黎昌村的村子的后人,所以他会破解古文,给她女儿换血治病。”
魏郁春不言语,不知是震惊还是还未反应过来。毕竟此事的确很难叫人快速消化。
“黎昌村的村人都是信徒,所以村子附近才有盘龙山祭坛啊,”关阇彦道,“二十二年前斩邪,信徒逃的逃,死的死,村子没了,像陆子礼这样的后人也就散落各地了。”
他看向魏郁春:“你看,永溪村已无人迹,附近亦有祭坛,还有个同样了解邪术的后人包天,是不是和黎昌村一样?包天二十岁左右,算一算,他成为孤儿,定是因为那场斩邪战争。”
他方才还恨不得将包天碎尸万段,可等剖析到这层秘密时,他也不得不平息怒火。
站在包天的角度上,换谁都会恨中晋,恨关氏,恨他关阇彦。
他顿了顿,对包天说话时的态度好了不少:“此事说不清,南禺邪术贻害无穷,理当清除,可这与当年估计还未出生的幼儿的你并无关系,你是无辜的,被波及罢了。”
陶明案亦难说明此事,若不是遇到了包天,他恐怕会一直以为,多年前的战争乃是绝无纰漏的正义之举。原来,受害者不只是当时中晋被邪道掳走的无辜百姓孩童,亦有南禺人。
他道:“那时南禺邪术入侵中晋,造成杀虐无数,里面有不少中晋士兵的父母妻儿,他们心怀仇恨,除邪时不知轻重,往往都会……”
往往都会造成更多的杀虐……
接下来要说什么,众人皆知。
但被仇恨左右后,无差别攻击,早已是大势所趋。
一波追着一波,成就了“志同道合”的乌合之众,他们的所作所为,被美化起来,称之为人之本性。
包天嘴角上翘起来,喉咙里卡出艰难的笑声,自信而张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场局面的胜利者。
“哈哈哈!我呸!假惺惺!!!”包天情绪过于激动,说话间呛出一口血来,他讲其蹩脚的中原话,“我他妈的!无辜的?!被波及的?!对那就是我!我倒霉!可这是我想这样的吗?!你倒是告诉我,我到底该恨谁啊?!”
“谁杀的他父母妻儿,他就找谁复仇啊?!!都是孬货!他妈的,关我什么事啊?!!我阿爹阿娘做错了什么啊?!我阿哥阿嫂做错了什么啊?!我阿爷阿奶又做错了什么啊?!是,村子里都是信徒!你们中晋人信佛信道,难道就不准我们南禺人有自己的信仰吗?!那信仰,在你们眼里难道就只是杀人吗?!”
“那些闯入你们中晋杀人的人不是我!不是我阿爹阿娘!不是我阿哥阿嫂,更不是我阿爷阿奶啊!你们中晋未来之前,南禺的信徒比比皆是啊,我们这些老百姓怎么知道是对是错?!你们什么都没说,就对我们大挥屠刀!实在要杀,弱者比比皆是,去杀啊!别杀我们啊……你们去永溪山的墓穴看过了吧!那么小一个地方,怎么杀人?!你们知道吗……我们永溪村的人,可是一滴人血都没沾呐……”
话到最后,包天眼眶红肿不已,语气更是哽咽了起来。
空气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须臾后,关阇彦低沉的嗓音在幽暗的墓穴中荡开。
“你不也是这样吗?”他无情拆穿包天的苦情戏,“逮着弱者攻击。”
魏郁春闻言微微一怔,望着他有些出神。
包天毫无理智,他怒“呸”一声,只道:“他妈的,那是这臭娘们活该!你们他妈的都活该!!!”
陶明案本还觉得他可怜,可他到底是叫自己大为失望了。
他百般遗憾地摇摇头,道:“也许,曾经带着仇恨屠戮永溪村的士兵,他们心里也都是这句话——你们通通活该。”
“此事无解。”魏郁春哀叹一息,委婉说道,示意陶明案和关阇彦不必继续纠缠此事下去了。
“你们都给我去死!!!”包天咆哮一声,然后突然口喷鲜血,白眼一翻,竟是咬舌自尽了,颇为刚烈。
包天此举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尤其是关阇彦,在他意识中,这包天理应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怎么会自尽?!莫不是他眼看自己活不成,就……包天刚倒没多久,关阇彦就听到了洞外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声,那些脚步声都是冲他们来的!
那些人定是包天的同伙?!
魏郁春想起从前盘龙山的黑衣人说过,他们同伴间有互相联系生死的秘术,包天居然是用自己的命,唤起同伴的注意力?!
关阇彦咬牙道:“又是秘术在搞鬼!”
陶明案叹道:“竟如此邪乎……”
这墓穴只有一个口子,进出都靠它,然而他们三人都已经在里面,黑衣人们如潮水一样往他们面前洞口的方向涌入,洞口被堵死了。包天一开始引他们来这个墓穴,为的就是“瓮中捉鳖”!
也正因为墓穴内部没有其他能进出的口子,关阇彦才放心让魏郁春留在此地静候,他带着陶明案连忙出了洞口,去堵黑衣人们的来路。刹那间,那黑暗的洞前,传起厮杀之声。
魏郁春心想若是来的黑衣人太多,关陶二人应付不来,最后必是要回来救走她,可她穴中石壁上的古文还未来得及看,包天的秘密也未来得及深究。时间很紧迫,她只能尽快捕捉信息,以防同伴回来救她时,不拖人后腿。
魏郁春忧患意识很强,她屏息蹲下身子,举着一只火折子,看清了当时包天抛来时却被关陶二人劈碎的“豆子”。
魏郁春就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那豆子,竟是天仙花的种子。她捏起一粒碎屑,在鼻尖嗅了嗅,是熟悉的腐败气味……这包天,怎么也会有天仙花的种子?
他为什么要想办法把种子送到他们嘴里?!很明显,他想在他们体内种下罪孽,让他们身上也出现那邪恶的花纹!说不定还会用所谓的邪术,控制他们?!或者毒害他们?!魏郁春曾经的猜测的对的!这花纹就是通过身体的播种,才慢慢出现的!
她也想起来,包天之前逃避温泉一事,可能是在遮掩身上可能存在的天仙花花纹……加上,包天的确是一路跟踪他们来到永溪村的……所以,她又开始怀疑包天身上花种的来源。
她旋即丢了碎屑,走到包天死不瞑目的尸体旁,她必须得知道是为什么,便狠下心来将那具尸体扶起来,用力扯下了包天的上衣,他的□□还未僵化,任具有弹性,身上的痕迹都还保留着身前时的模样。
她暂时未找到熟悉的黑色花纹,反而在他皮肤上,找到了不少眼熟的毒虫叮咬的痕迹,和关阇彦群山谷被咬时的一模一样……据关阇彦曾经所说,那毒虫大部分都是群山谷特有的虫子,所以……包天也去过群山谷?!那他的那些花种……岂不是……和她采过的一样?都是从长在尸骨上的天仙花身上摘下的?!
魏郁春大脑一片空白,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意味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既然,天仙花的花纹可能是通过传播种子后,在人体内发芽而生成的,那这种子的来源是何处?种生花,花生种,种子不可能源源不断……源源不断的得是不断服用了花种的人,还有源源不断死后被种子当成破体生花的养分的尸体!
包天大可能是自群山谷开始跟踪她和关阇彦的,并且,他在那里收集了花种,从而祸害更多无辜的人,把他们变成所谓的信徒……从此,南禺邪秘生生不息,被这种毒药威胁生死的人亦生生不息。
洞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轰烈,魏郁春以为出事,连忙收拾东西,本欲追出去。
谁知,关阇彦和陶明案披着一身血气,拽着几个俘虏送到了墓穴里她的面前。
陶明案抹了抹手上的血迹。
关阇彦则巴不得在魏郁春面前显摆一下,明明累得脸色都发白了,嘴上却还要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陶明案闻言,迟迟瞥了他一眼,嘴角意味深长地勾了个冷笑的弧度。
关阇彦看魏郁春面色不佳,丢下俘虏,过去道:“怎么了?”
魏郁春将方才的发现与他们说了一遍。二人得知包天方才有意要将他们也当成饲养天仙花的盆栽,皆是心犯恶心。
他们俩个男人做事爽快很多,为了进一步证明此事,便将包天浑身的衣服都拔了,果然在他的腰下方发现了一朵含苞待放的黑色天仙花。
他的确是幕后之人“通仙大人”的走狗。
还活着的俩个俘虏见此情形,均是瑟瑟发抖,骨气显然比包天要小得多。
关阇彦冷笑道:“群山谷时,包天就已经跟踪了我们,就是明摆着知道我要走那条路,看来,幕后人也知道我还活着了。”
他转头看看陶明案:“那他是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走那条路呢?陶司直,你可想明白了?”
陶明案的脸色暗了许多,他自是明白关阇彦的言外之意。
关阇彦之所以非要走群山谷,不过就是知道了古溪村的事惊动了朝廷,怕自己晚了陶明案这位“朝廷命官”一步,而陶明案来古溪村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帮那俩位自称永溪村的村人伸冤了。
那二村人死透了,永溪村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是半年前覆灭的,倒是包天这个蹲在群山谷守株待兔的家伙,才是实实在在的永溪村村民啊。
包天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三人会聚集到永溪村供他报仇啊!
这些原由都通通串在一起。
无非就是揭露了个恶闻——关阇彦、魏郁春和陶明案三人,都通通被耍啦!
最开始那永溪村的村民就是个错误!幕后人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来,又利用了包天这个被仇恨熏了心的棋子!滴水不漏!自始至终都是他们几人的纠纷,幕后之人又隐身了!
他们三人吃这幕后人的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倒是熟悉了。
让他们最接受不了的是,圣人的居心叵测!圣人比任何人都清楚二十二年前的战争吧,永溪村为什么会被屠戮,他他妈的心里能没数吗?!直到此刻,众人才看明白……是啊,他这个皇帝,何时闲得连俩个不知从南禺哪个犄角旮旯里面窜出来的村民的闲事都管了?不谈二十多年,就算村子真的被灭半年!半年前悄无生息,现在却上赶着叫人解决?!
这案子是怎么报上来的?中间查阅、核实消息的官员是如何办事的?
永溪村败落的痕迹很是明显,但凡多费一些心思提前查一查,便知道那自称是村民的村人是在说谎啊!
因为圣人的言之凿凿,他们三人才压根没有起过要怀疑此事的念头!
若不是包天,他们怕是到现在都没有看破谎言的机会!
什么担心邪术卷土重来,怜悯无辜百姓孩童,不过都是圣人的借口罢了!圣人非圣!
“圣人那边,是多看不惯我关阇彦啊!”关阇彦彻底寒了心,他又回忆起了遭遇暗杀后久久无法相通的事情,“我就说呢……哈哈哈哈!海患屡禁不止,北疆流寇肆意逃窜,圣人是除不了害,还是单纯不想除这个害?!他妈的,他一心想除的害,就是我关氏上下满门忠烈!我岭阳关氏这么多年了,有哪里对不起他,对不起他中晋?!”
他攥剑的手已有些发抖,指尖红得好似要沁出血来。
青筋好似是勒住他呼吸的荆棘,慢慢爬上他的脖子,他满眼猩红,已是走火入魔之态!
“这废物怎配?!”他已经没办法再唤一句圣人,“那场暗杀,有他一份功劳!如今亦是知道我还活着,想方设法逼我早死!通仙之人野心昭然若揭,他要中晋亡,这昏帝竟与之狼狈为奸,不顾大局,联手对付我?!我不知他为何如此……我不敢信……”
他什么都清楚了……
所以他才会觉得匪夷所思。
杀气被他全然释放,一阵肉眼不可见却格外浓郁的怨气横扫出去,明明密不透风的墓穴,竟瞬间冷得不像话,身冷不比心冷。半跪在地上的俩个俘虏抖得更厉害了,险些要晕过去。
陶明案脸色森郁,怨气积蓄在心,他亦是怒不可遏。
可他不能放仍关阇彦继续这么怨怒下去,喊道:“关阇彦,先冷静。”
“你要我如何冷静?!”
关阇彦根本听不进去,所有明明已经压下去的委屈和怒火,顷刻复活爆发,那死在群山谷的三千心腹兵马,不多,却也绝对不少,他们所有人的委屈和怒火,他都一并受着。他要如何冷静?!
魏郁春眼眶已红,她看着眼前陌生的关阇彦,于心不忍,可的确心生畏惧,即便如此,她依旧视拦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怨气隔阂若无物。她唤他的名字。
“关阇彦……”
可她到底不曾经历过他的苦难,能劝什么,怎么劝,有没有资格劝?千言万语,到了关键时刻都成了枯燥又冠冕堂皇的说教,没有任何意义。她不会说的。
因为,她也体会过这种被仇恨牵扯的心情,她可以不沉沦于其中,但没有任何人能剥夺她发泄的资格。恨吧,就该狠狠去恨,只有恨了,才能把那些身负罪孽的人撕烂得一干二净。
她抬手去摸关阇彦那双紧紧掰在剑柄上的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的的确确凝滞住了,他感受到的不是那毫无用处只会添堵的劝阻,而是那无法用言语说明的患难与共,还有莫大的安抚。
他垂眸,看到的是她望向他时坚毅而认可的目光,没有半分代表劝诫和同情的杂质。
他没有看错人,她懂他的放纵,她会纵容他的怒火和郁闷。
他顾着感动,却不知魏郁春早已在心中无声感谢,从前,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放任过她?
只是,怒火无底洞,人怎么能放任自己一直沉沦。
若非要下沉,总得有个人在那时拉他一把吧?
关阇彦笑笑,抬首望了望漆黑一片的穴顶,抑住眼底泛滥的泪,他骄傲一辈子,怎么能在别人面前流泪?到了这个关头,他竟还有闲心思考这件事。
也是,他都快又要放下了,怎么就不能想想这些有的没的呢?
他手上的骨节“喀喀”作响,松下了剑柄,在一片你我无声中,他奇迹般被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