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遥唇紧抿着,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倒也没有他一直恐惧见到的怜悯和同情。
“如果只是这么混账也就算了,我妈那个年代的女人都很能忍。”谢一舟深吸了口气,“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晚上在外边酒局应酬喝醉了,跟一群人去KTV点小姐。人家拿到他的手机,给我妈发消息,说他在自己床上有多浪,还附上几张自拍照。”
“……”此时此刻,符遥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
“这么多令人作呕的事,”谢一舟盯着手中的汽水,目光冷淡而无焦距,“但是我妈全部忍下来了。”
符遥脑子乱糟糟的,艰难道:“也许你妈妈是想给你保有一个完整的家。”
“是吗,你知道如果婚姻里失掉原则,最后还能剩什么?”谢一舟漠然地轻扯嘴角,“当他发现自己坏事做尽,却一点后果都没有,于是就越来越放肆,在外头光明正大包养小三。后来小三挺着大肚子找上门来,求我妈跟他离婚。”
他妈跟他生父自小是邻居,二人青梅竹马长大,后来奉子成的婚。
补办婚礼时谢一舟已经记事了,他记得自己懵懵懂懂提着小竹篮跟在后头撒花瓣,记得他生父满面红光在台上亲吻他妈,承诺这辈子都会对他们母子俩好。
回看这一幕时才惊觉,原来绚烂的花瓣都是未来凋零的血,在地面红得刺眼。
怪不得谢一舟说自己不谈恋爱。
符遥在心中叹口气,鼻子有点发酸,有这样的榜样在前,换谁都很难再对爱情抱有天真美好的期待吧?
也许那些天花乱坠的誓言,听在他耳朵里就跟听笑话一样,因为从来没有人向他做过证明。
符遥忽然伸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像哄小孩似的。
“!”谢一舟浑身一颤,后知后觉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手在抖。
“突然跟你说这些,感觉很难理解吧?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败类人渣。”他喉结滚动一下,闭上眼自嘲一笑,“单单看你就知道了,你脸上就差没写着‘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几个字。”
“你是想说我脸上写着‘人傻好骗’吧?”符遥歪头瞪他一眼,半晌才开口,“确实挺好的,偶尔因为我爸凌晨四点去钓鱼吵架,其他时候像连体婴似的,逛超市都非得一块儿。”
“四点才去钓鱼,你爸这劲头不够啊。”谢一舟勾着唇角笑了一下,“我认识小区一大爷,白天睡觉晚上爬起来,每天两点准时蹬着他那破三轮出发,风雨无阻。”
“别人我管不着,”符遥动作一顿,转而用力掐一下他虎口,“别让那老大爷跟我爸认识就行。”
谢一舟把手缩回来,撑着脑袋笑出声,连肩膀都在颤,故意反着她的话说:“成啊,你爸什么时候来这边?我给他们牵线搭桥引荐引荐。”
“好说,就这周末。”符遥重新拿筷子夹起根青菜,“我爸妈一起来学校接我回家。”
谢一舟于是就不吭声了,只笑着看她。
“怎么,人到位后又不引荐了?”符遥一碗面下肚,手脚都热乎乎的暖起来,舒服得像裹在毛毯里。
“没,我正琢磨给叔叔推荐哪片地海钓好呢。”谢一舟顺嘴回得快。
“谢一舟。”符遥忽然叫他。
“嗯?”
“不要继续笑了,这样很难看。”
“……”谢一舟盯着她,唇线慢慢放平。
“想哭的话,也可以哭出来,我不会笑你的。”符遥喝了口牛奶,盯着天花板,“你今天不是也看过我哭的样子吗?其实有时候事情憋在心里久了,容易变态,发泄出来反而会好过很多。”
“……”谢一舟还是没说话,他把放在桌子上的手拿下来,藏在桌底。
“你爸——额,你生父确实挺不是人的。”符遥咬着吸管,泪水忽然又涌上眼眶,她还是努力把一字一句都表达清楚,“但是他是他,你是你。他做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也不用像圣徒耶稣一样,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往前走。”
“……”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符遥深吸一口气,勇敢直视着他,“谢一舟,你不欠任何人的。一定要说的话,也是他们欠你的。”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请你不要放弃自己,不要伤害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代替这个世界来爱你。
后面几句,符遥只敢放在心里偷偷说。
但是她想,也许谢一舟也听到了吧。
不然,他为什么会像这样突然笑起来,笑容明朗恣意,如高山融雪,一路奔淌过峭壁峡谷。触手犹带着寒,可抬头看溪边竹叶,才发现分明已是阳春时节。
“嗯,说得很感人,但我是不会哭的。”谢一舟把罐中汽水一饮而尽,话音带了点促狭,“因为我想到今天你哭的样子——”
“……闭嘴。”符遥眉头一跳,直觉他这会儿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听话。
谢一舟压下嘴角的笑容,故作严肃,“所以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我还是不要那样好了。”
“……”
“有点丢脸。”
“我哪有?!”符遥觉得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嗯?你要看吗?”谢一舟作势站起来,把T恤抻直给她瞧,“这里,那里……上面还有你留下的印子。”
“谢一舟!”符遥彻底炸毛,推着他背就往外走,“你现在就给我回宿舍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