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立电视台速报,铃木财阀今日召开记者发布会。董事长铃木园子女士在会上宣布将举办一次盛况空前的海上盛会,届时将对外展出被怪盗Kid盯上的神秘宝石。
“此次展出将在铃木财阀的私家邮轮莎莉贝丝皇后号上举行,旅行为公海航次,邮轮将从东京港起航,开始统共五日的海上之旅,并在公海巡航期间与从中国香港出发的歌诗达邮轮赛琳娜号完成保险箱交接及宝石展览,最终返回横滨港。
“鉴于怪盗Kid极有可能在行程期间潜入并夺取宝石,海上保安厅已为莎莉贝丝皇后号启动一级安全保障预案,全程派遣舰艇在邮轮80海里半径范围内护航。铃木财阀决定在征集社会各界人士的参与意愿后,采用主动甄选的形式邀请前往现场观览的宾客。这注定将成为诸君人生中最为波澜壮阔的旅程!报名详情请登录官网查阅……”
“嘀——”
路过电视的人放下遥控器,漆黑的屏幕倒映出对方风情万种的侧影。
走到岛台旁,打开笔记本电脑,只需要在Google输入铃木财阀的字眼,点进第一条出现的官网,怪盗Kid的预告以及莎莉贝丝皇后号的巨幅图片版头当即就呈现眼前。
报名网页中详细介绍了邮轮配备的娱乐设施以及船票附赠的高额人身保险,并且郑重声明邮轮将由东京警视厅的搜查二课承担警备工作,而且假如参展宾客因被Kid冒名顶替错失了出席机会,保险公司也将支付一笔巨额赔偿金等等……网站罗列的条款中包含许多吸引人参与的刺激性介绍。
浏览文字的视线最终汇聚于最底端。
伴随阅读,对方垂目将上面书写的内容喃喃出声:
“起航时间,十日后。”
时机真是和乌鸦的预测分毫不差。金发女子意味深长地低笑了一声,锁了显示屏,从摆在客厅里的酒柜中取出一瓶珍藏的Fine Versinthe。
这是一款产自法国普罗旺斯的苦艾酒,复杂、精致却又不失艺术特质,加入冰水和方糖调味后的苦味微妙而适度。
用三根手指轻轻架着一杯绿色烈酒,灌满露台的夏夜轻风让只穿着睡裙的她感到丝丝凉意。精神沉浸在微醺之中,那人忽然想起,曾有人为这杯酒赋予过与之相称的优雅名讳,梵尚绿。
在她看来,名字是一个很讽刺的存在,时人为追求不朽而竭力扬名天下,而不朽的人却早已失去自己真正的名字。
眼前所见的一瞬烟火与无数光年以外孤独闪烁的恒星,被记忆与被遗忘,很难定义哪个才是存在的意义。
莎朗·温亚德、克丽丝·温亚德、贝尔摩得、蝴蝶……归根结底都将是要被她舍弃、也将被世人彻底遗忘的名字。但她知道,只要她经历过的事情还留存于记忆中,这样的人生就不会彻底乏味下去。
女子抬起头望向照亮夜晚的柔和月亮,朦朦胧胧地回忆着自己多年以前向某位大魔术师学习易容术的遥远时光。虽然当时对自己身不由己的命运时感胆战心惊,但无论是那位勉强称得上是恩师的腹黑先生,还是她古灵精怪的调皮好友,都是她生命中难能可贵的好人。
好像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很久,现在轮到他们各自家里的酷小子登上命运的舞台。
她因想起前日自己绑走灰原哀的事而面露玩味地笑了笑,手指滑开手机屏幕,向工藤新一的联络邮箱发送了一条短讯。
这样做完以后她仗着醉意呢喃出声,轻声说演员终于要齐聚一堂了。
雨季随着七月的到来彻底结束,盛夏降临,仿佛是为了迎接注定风起云涌的未来,东京的高空呼啸着猛烈的夜风。
作为日本第一大港口的东京港,在长达15公里的码头岸线中,靠近郊区的泊位已然非常偏僻,年代久远的码头翻修过一趟后依然沧桑气质浓郁,主路一侧井然有序地排列着许多当地只有家庭规模的小型水产公司,停靠在门前的轿车或许就是此处最具现代工业特征的产物。
沿着石板路一直往建筑错落聚集的民宅方向走去,历经了百年渔农社会的临港城镇展露出挥之不去的纯朴风貌,建于江户时代的常夜灯高高伫立在能够眺望远处海平线的坡道上方,漆色早已斑驳脱落,彰显出一种与历史共生的怀旧感。
小镇陈旧、落后。但若用来躲避那位手眼通天的侦探,此地倒不失为一个合格的选择。
船只沉沉浮浮,浓白色的夜雾丝丝缕缕地飘浮于半空,海水微弱地折射着不知从何处投来的光线,将午夜的码头勾勒出昏暗模糊的轮廓。
因为夜间的石板道路上沾满了潮湿的水汽,让被蒙住双眼的灰原哀走得有些狼狈。
从被监视和控制着走下车起,她始终垂着头沉默不语。
对绑架者来说,无论她是在绝望中放弃抗争还是暗地里打着什么算盘,识时务总归是一个能少吃苦头的选择。
“船准备好了吗?”
“在码头。”
快问快答很快结束,除此之外就再无交谈。
然而熟悉的声音却将灰原哀的记忆带回她被绑架的那日——
她刚离开阿笠博士的病房,便被自称蝴蝶的贝尔摩得及伪装成医师的同伙挟持。根据贝尔摩得将另外一人称为变色龙的说法来推测,二人似乎身在同一组织。
后来她就被带走监禁起来,行车途中对方将灰原哀的双眼蒙住,随身的手包也被收走,所以她既无法知晓自己身在何处,也无法向外界传递求援信息。
接下来一连数日都是不被理睬而且形同坐牢的枯燥体验。
既然这群人特地将她绑架,必然有所图谋。
可在灰原哀已经暗地里做好应对审问的心理准备后,对方却选择了转移阵地,来到这处偏僻的海港口。
是工藤君追查到了他们的据点?还是他们原本就打算离开?
灰原哀落在碎发阴影里的秀丽眉目浮着微不可见的隐愁。
她心知一旦他们出了海,就代表设局掳走她的势力将极大程度地摆脱当代秩序的束缚,许多可供追踪的线索也会就此截断。
不可控的因素大幅增加,她被那位侦探搭救的希望将愈发渺茫。
还能有什么自救的方法……因她前进时一时走神,脚步在无意中被楼梯的台阶绊了一下,身体顿时踉跄前倾。
“呃——”
即将摔倒的前一刻,对方握住灰原哀的手臂,将她撑了起来。
“安分点,我奉劝你不要考虑多余的事。”
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警告,灰原哀平复呼吸,点了点头。
一行人趁着夜色的遮蔽来到码头,快艇早已准备就绪。纵使灰原哀急切地渴望脱困,在绑匪谨慎细致的安排和操作下,起航的动静完全没有惊动当地的居民。
被关进船舱后,她立即挪到角落,不顾墙壁的粗粝把侧脸靠了上去。
遮挡视野的黑布在摩擦中从面庞上滑落下来,灰原哀瞧向圆窗以外,眼见她离开的码头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只能竭尽所能地记忆她目所及处的一切景色细节。
糟糕啊,这下我可真是前景未卜了。她无奈地想,心中涌现出淡淡的感伤之情。
被掳出海的隔日,灰原哀知晓了船上两名监视者的身份。其中之一是她早就知晓的贝尔摩得,另外一位有着平凡无奇面孔的监视者被称为变色龙,是绑架她那日打扮成医师的人。
以动物为代号的组织?她暗忖。
当日正午,一艘小艇与他们所在的快艇会合,登船的是一名身形瘦削的眼镜青年。
“真是好久不见你这张毫无特征的脸了啊,变色龙。”
他望向站在甲板边缘始终少言寡语的冷淡男人,面上浮现出极其微妙的笑容。
“感谢我的记性比BOSS好吧。”他说,“她已经快忘了你,眼里只看得见貌美青春的乌鸦先生了。真是可怜你的一腔恋心……”
冷嘲热讽的话语说了一堆,那人却见变色龙完全不搭理他的挑衅,径自转身离开,顿时有些不快,盯着变色龙的背影瞧了一会儿,想象对方背对着他的脸孔必定是一副怒极却反驳不能的难堪模样,这才略微气顺,抬手理了理自己毫无褶皱的领口。
随后眼镜青年斜眼瞧向双手抱臂看了半天好戏的贝尔摩得:“蝴蝶,敢问乌鸦先生近来可好?”
“不知道,我也许久未见他出现了。”贝尔摩得见对方不爽地“啧”了一声,面上笑意加深,“别抱怨了,海鸥。那位应该是对潘多拉势在必得吧,说不定现在正与工藤新一玩得乐在其中哦。”
“好吧,好吧,乌鸦先生开心就一切都好。”
海鸥用无奈的声音回答,故意在后半句话上加重音量,以示他对乌鸦的尊敬。
“那么,我们盛情邀请来的那位同行的小姐呢?”对方紧接着问,面上带出一丝轻蔑,“宫野艾莲娜得到的手稿秘密,赶紧弄到手以后就把她杀了。”
贝尔摩得毫不犹豫地表示拒绝:“不行,乌鸦说她还有用哦。能将药物制作出来的科学家可不多见。那位BOSS的病应该撑不了太长时间了吧。”
“BOSS?那位深居简出了那么多年,还算是什么BOSS……真正的凤凰会在火中重生。”
海鸥边说边往船舱走,眼角余光注意着变色龙停留原处的孤傲身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声,对贝尔摩得意味深长地说:
“蝴蝶,你压根不懂乌鸦先生有多高瞻远瞩。无论BOSS的积年夙愿能否达成,在乌鸦先生已将我们派系的竞争者一扫而空的现在,组织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所以……垄断潘多拉的秘密,才是乌鸦先生的终极目标。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能够缔造永生奇迹的科学家只存在过一个就足够了……”
不了解乌鸦目的的是你这个利欲熏心的蠢货才对。贝尔摩得敛目掩去眼底不以为然的冷嘲之色,随后状若无意地侧身朝着后方望去,向变色龙的方向瞥去一眼。
与海鸥心中的猜测截然不同,对方的脸色淡然至极,对那些暗藏锋芒的话语无动于衷。察觉到贝尔摩得的注视,他转过脸庞,投来摄人心魄的锐利视线。
要说灰原哀最讨厌哪种人,眼下她面对的男人大概可算作一个活灵活现的实例。
海上波涛起伏,一波一波拍打在船体上,房间晃动不休,玻璃圆窗上的白色浪花和水渍很快伴随着潮退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束穿越空气与浮尘的明亮光束,照亮了一张洋溢着野心的狂想家的脸庞。
“只要寿命仍为人类探索未知的路途设限,永生将是我们注定追逐的命题。这个世界尚且存在太多常理不可解的问题,因此有的人认为科学的尽头仍是神学,也有人相信神学的尽头就是科学。而我们——”
刘海下方的视野里出现两只手撑在桌面,灰原沉默地盯视片刻后仍未闻后续,才慢慢抬起眼,看向眼前的眼镜青年。
“这二者都无须相信。”面前的人笑起来,语带傲慢说,“我们不必信神,也不需要相信科学。因为我们就是创造奇迹的神,只需信奉自己。”
疯子。
平静的念头经过脑海,灰原哀仍是沉默地坐在阴影丛生的暗处,不配合,也不轻率吐露任何可能激怒绑匪的鲁莽回答,该说她已经颇具自我保护的心得了吗。
此时她终于知晓贝尔摩得找上自己的目的,她们作为先后两个版本的APTX-4869使用者,最为清楚这药物的逆天之处,而且APTX-4869与她母亲宫野艾莲娜过世前着手研发或者说试图再现的药物银色子弹,两者有个共同的母本。
那些早已化为飞灰的东西,现在只在她的记忆中留存。
连灰原哀也仅仅从母亲遗言的只言片语中推导出这个机密,倘若那份母本当真存在于世,说不定就是所谓的永生药吧。
她不似母亲那般痴迷真理。科学是她的兴趣,但她绝不会迷失其中。解开永生谜题的邀请固然很吸引人,灰原哀却更在意其背后所隐藏的代价。
她不会让在自己和明美姐姐身上发生过的悲剧再次重演。
“宫野小姐,你拥有无与伦比的才能,理应加入我们……”
“少说废话。”灰原哀淡淡笑了声,轻飘飘道,“演讲结束了吧?很遗憾,我对这个课题不感兴趣,也不认识你说的宫野,你找错人了。”
“喔……是吗?”海鸥的狂热声线陡然降温,变得危险至极。
他们所处的地方忽然剧烈地上下摇晃起来,颠簸的海浪扑上圆窗的玻璃,遮蔽住过盛的刺目阳光,船舱的一切被笼罩在阴冷的阴影里。
手腕被绑缚在身后的灰原哀无法继续维持身体的稳定,顿时狼狈地摔在地上。
她本能地蜷起身体,大脑急速转动。
自己被困在一艘驶往不知名去处的船里,同乘者只有三名,却都是看守她的敌人。
目前根据对方的表现来猜测,是有个组织对永生之药打起了主意。
劫持她的目的是让她在组织的控制下完成研究?还是从她口中套取完情报就杀人灭口?
灰原哀咬唇思考。
她该怎么办,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
“要是抓错人可苦恼了啊。”海鸥这时忽然皮笑肉不笑地如是说,“毕竟我们的行动是个秘密,现在被你知晓的话,大概……没有比让你成为死人更安全的保险措施了。”
不作伪的杀意刺得她如芒刺在背,灰原哀缓慢低头,散乱的发丝滑过额前,缚在身后的手指微微缩紧。
她才不相信自己把秘密向此人和盘托出以后,还能有任何活命的希望。
“喂,蝴蝶。”灰原哀蓦地扬高声音,冷冷地呼唤海鸥身后作壁上观的贝尔摩得,“这个人就是你的上司吗?”
未等贝尔摩得回答,海鸥便扯出一个毫无亲和力的笑容:“我当然不是,这些杂活何须劳烦那位先生?”
“既然是谈APTX-4869的秘密,我要见有权利跟我谈判的人。”
“这可做不到呢,乌鸦先生只会在合适的时机出现。”
幕后黑手名叫乌鸦吗?灰原哀暗自留意。
“什么是合适的时机?”
“不知道。”
“他是谁?”
“不瞒你说,我们不知道,也不能说……”对方如此意味深长地说着,面对灰原哀探寻的眼神,卖关子似的一笑,“神出鬼没、变幻自在,而且料事如神,这就是我们为之折服的乌鸦。”
那么,他们如何辨认乌鸦的身份?灰原暗忖,故意讽笑道:“说这么好听,其实你们根本不得他的信任吧?”
眼镜青年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乌鸦是最聪慧的鸟类……”
“好啦,海鸥。”贝尔摩得终于懒得再听这蠢货大放厥词,见机打断他的话语,“你应该记得乌鸦的交代吧……”
后面的低语几近无声,警告的意味一目了然。
海鸥闻言,面上虚伪的假笑不变,轻慢地抬手在脸侧扇了扇风。
“蝴蝶,我不是你的下级。”他说,“乌鸦先生有什么指示,我只相信自己亲耳所听、亲眼所见。”
是夜,海上繁星点点。
万幸强劲的夏季风吹散了云与雨,夜空中的星座清晰可辨。
在没有GPS辅助定位的古航海时代,水手只能依靠星辰辨别方位。利用单高法观测北极星的高度就可以确定纬度,根据月亮与双子座β星的角距离确定自身所处的经度。尽管通过目测估算无法得到非常精确的结果,但目前也只能勉强如此了。
灰原哀眉头紧锁地望向窗外,有些困惑地喃喃自语:“这个方向……他们打算直接驶出日本领海?”
快艇作为一种燃料储备有限的小型船只,显然无法支撑过长距离的航行。
“敌人还有其他接应……”
“正确的推断。”
突然接话的声音让灰原哀悚然一惊,她猛地转头,只见房间不知何时被打开一线缝隙,门口出现了一位本不该出现于此地的人。对方不动声色地踏过一地冰凉流淌的月色,目光低垂,望向她浮现出不可思议表情的脸孔。
“抱歉又让你卷进麻烦的事件了,灰原。”
同一时间的东京港,衣摆带风的名侦探走过娱记的镜头,道路两旁的灯光打在他轮廓清冷的侧脸,鼻梁那一小片的皮肤白得反光,不带笑容的样子也俊美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