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调平稳而恭敬：“侯爷万福。”
桑莞还没有从那记狠戾至极的巴掌中回过神来，就听见谢忱向自己的父亲问安的声音，眼角处逐渐泛红，似是随时要哭出来。
桑沚巡视了一圈一片狼藉的国公府，拧紧了眉望着女儿，斥责道：“你有几条命够你抗旨的，定是我平日里把你惯得没了形，如今是什么话都说的出口了。”
宁锦淮望着桑莞，既心疼又无奈，刚想要替她说话，却被桑沚打断。
“老夫在教导自家女儿，世子还是莫要插嘴为好。”
这句话一出，宁锦淮立刻噤声，不敢再开口。
桑宁两家是世交，且桑伯父一向温和宽厚，对这桑家唯一嫡女甚是宠爱，今日在国公府大发雷霆，在宁锦淮的记忆里，这还是头一次。
一直坐在高堂上闭目养神的宁威听见外间的嘈杂动静后，缓缓睁开双眸走至院内，目光锐利地落在了谢忱的身上。
谢忱坦然迎上去与其对视。
宁威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转头对桑沚道：“圣上仁慈，即是不牵扯永阳侯府乃是大幸，那便请桑大人带着桑丫头快快离开吧。”
语落，桑沚略带愁容的脸色顿时舒展，朝着宁威抱拳致歉。
“多谢宁兄体谅。”
宁威点点头，没有应话，转身便向谢忱走去，面目肃穆。
“谢大人，若是圣上的旨意，我等自然不可违抗，只是你今日带着你的人在我宁府如此嚣张，未免欺人太甚！若是宁某还有出头的一日，必让大人，血债血偿。”
谢忱微微颔首，并未反驳什么，只淡淡笑了笑。
“国公大人放心，在下不会给大人机会的。”
言罢，谢忱闪身到一侧，示意他们随廷尉府的侍卫离开。
宁威走到宁锦淮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叹了口气道：“走吧。”
宁锦淮抬眼深深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桑莞欲言又止，终是抿唇跟着父亲往门外走。
门外的红绸彩灯被侍卫撤掉，换之而起的是数十名手执刀剑的廷尉府禁军，整个府中的氛围霎时变得紧绷压抑。
桑莞一身红裙站在门外望着谢忱，他也望过来，眼神清澈透亮，仿佛能洞悉她所有的情绪。
待众人离开，宁府查封，大门被缓缓关闭。
桑莞站在外面抬眸望着紧闭朱漆大门上的匾额，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了拳头，指甲狠狠掐住掌心，痛感袭来，提醒着她现实中并非梦境，可她多希望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荒诞可笑的梦。
这样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难堪。
……
宁府出事已有半月。
这半月间，京城内外议论纷纷，有的自是谈论宁氏的惨遭满门入狱之祸，还有的则是说桑家的女儿命中定是有克夫之相，才使得宁家遭此劫难。
对于那些传闻，桑莞置若罔闻，自从被父亲接回永阳侯府，则被父亲禁在府中，便再也没踏出府门半步。
她不知道外面究竟如何了，但却听说前日，谢忱在朝堂之上列以数罪弹劾宁威，说其结党营私，收受贿赂，草菅人命等等诸多罪责，最为严重的莫属宁家勾结乌苏贩卖兵器给敌国的证据，这桩案子震惊朝野，圣上震怒，将宁氏贬官割爵，满门流放三千里外西北之处的云州。
宁氏因此落马，仕途全无。
朝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桑莞听到消息自是高兴不起来的，她与宁锦淮自小青梅竹马长大，两人虽算不上感情笃厚，但彼此都很珍惜对方这些年的情谊，她甚至早已经做好了要嫁给他的准备，谁想到突然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不仅让她失了郎婿，还令她成为了全都城的笑柄。
这一切，多亏了那位谢忱！
桑莞恨恨咬牙。
她如今再不能坐以待毙。
当天晚膳桌上，桑莞借故吃饱早早散席回房休息。
丫鬟们退去后，她换上一身男装偷偷摸摸地潜出了永阳侯府。
夜空幽暗，繁星点缀。
街巷静谧，偶尔几声虫鸣响彻长空。
桑莞快速穿梭，直奔廷尉府而去。
到达时，已经是亥时初刻。
廷尉府守卫森严，即便是夜色下依旧显得肃穆庄严。
桑莞藏在不远处的巷口仰脸打量四周，忽见右首处挂着两盏明晃晃的白灯笼。
若是想进去，就得想办法将守卫支开！
正思索间，不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谢大人这么晚还要审讯犯人吗？”
桑莞猛然探身，赫然发觉来者竟是谢忱！
只见他身着一件黑袍立于廷尉府门外，让人看不真切。
桑莞顿时愣住。
谢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既你知道，还不闪开？”谢忱冷声开腔，嗓音沙哑低沉。”
谢忱的声音令门外的守卫浑身一抖，赶忙闪开，恭敬唤道：“大人请。”
谢忱应了一声，便抬步跨过大门，可刚迈出一条腿，他似是察觉到什么般陡然转身看向某处，目光阴寒锐利，半响后又转过身对门外的守卫道：“你们去我府中帮我取份文书，快些回来。”
那两名守卫闻言连连点头答应，旋即便领命退走。
待得谢忱离开后，桑莞才缓缓收起目光，吐了口气。
门口没了旁人，桑莞这才从隐蔽之处现身，朝庭尉府内行去。
此时庭尉府的天牢内灯火通明。
桑莞顺着甬路一路穿梭，闻着四周潮湿的空气和阴暗森冷的环境直皱眉头。
但很快，心里便多了些疑虑。
自她进入庭尉府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侍卫和卒役，且偌大的地方显得极为安静，几乎落针可闻，这种情况委实太过反常。
桑莞边想边往前走。
忽然，一双手从后面悄无声息的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带至一个角落。
桑莞吃惊瞪圆双眼，拼命挣扎，但却不敢出声。
身后的呼吸平稳而粗重，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心跳声，似是极度紧张，桑莞能够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薄茧，以及那双握着她肩膀的大手，滚烫而炽热。
“别动。”男人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股危险的意味儿，“否则我杀了你！”
桑莞咬紧牙关不语，但身子已经开始慢慢变得僵硬。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