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遇到秦灵韵之前他是怎么过得?
周安国和李霜过世之后,家中的亲疏远近的亲属短短几日内汇集他家,看他消瘦的身体心疼不已。他们总是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行事,生怕从自己嘴里说出案子的事情。
可笑,他又不是个小孩子了,再过两年,他就要成年了,成年就意味着要是他杀人,也一样会被判处死刑。
后来夏兴平来接他,他一向藏好的伪装被轻易撕开,他从不知道,滴水未进的人体能迸出如此多的泪水,是把身体中的水分全化成悲伤流出,空旷的身体才能再长出新鲜的嫩芽吗?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站在那里的刀疤男人,曾是周安国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战友。
也是他周天明的干爹,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怨恨他为什么在出事的时候不在他们身边?为什么姗姗来迟?为什么脸上面无表情,连一分波澜也无?
周天明对他拳打脚踢,十六岁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出拳一下比一下重,重重地砸在夏兴平身上。
后来他和老夏走了,离开了北阳市,去了京都旁一个不起眼的临海城市,据说那里是老夏外祖父母留给他的一栋破烂小屋。
刚到那里时的几个月,周天明常常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一遍又一遍的做噩梦,梦中是家里的情景,他总在缝隙中试图看到凶手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后来老夏强行打开了他的门,逼他出门,两个人在海边争吵,吵得面红耳赤。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冲进海里,让冰凉的海水没过他的脖颈,咸腥的水会从他的鼻腔倒灌进他的肺部,身体会慢慢被充盈,呼吸挤压出来。他会像充了水的海绵一样膨胀开来。
他也真的这么做了,口鼻被封住,气息也被剥夺,蔚蓝水面下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孩子向他游来,水下变得无比宁静,静得像倒转下来的天空。他与白裙女孩在其中漂浮,手牵手,十指相扣。
“我会帮你,你要相信我。”女孩子张口,却没有声响,他却很容易的读出了这几个字。
[我会帮你,你要相信我。]
“想什么呢,愣神这么久。”秦灵韵用手在他眼前摇了摇。他失神摘了下来,牢牢握在自己手心中,汗液浸出,染湿了他的,也有她的。
如今秦灵韵的脸才和当年倒在他面前的女孩子的脸重合在一起,她长开了,棱角变得鲜明,小鹿眼更加灵动,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却一点印象也无,当年那个女孩子的容貌被他用刀刻在眉心,一笔一划,丝毫不差。为什么他会认不出来呢?
难道是因为秦灵韵身上的“秘密”?
她有秘密,她亦有。两个肩膀背负着重大秘密的人,真的能走到一起,毫无顾忌的在一起吗?能吗?
周天明惊醒,猛然松开手掌中的手。他在干什么?他究竟在干什么?不是说好不再靠近了吗?不是说好让秘密化成灰烬藏匿在他心中。他的苦痛,他的难忍,他的仇恨只要他一个人知晓就够了。
复仇这条路遍地荆棘,一步一个血印,脚下被割的血肉模糊,却始终看不清迷雾的远方。他不能让她也涉险。
秦灵韵被他吓了一跳,这人好奇怪,无端的来找她,发了好一会愣神又抓着她的手说些奇怪的话。
这人不会是因为前几天她骂他,来打击报复她的吧?
周天明弹她的额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走了,你早点睡。”
*
翌日,秦灵韵早早就起来了,手机被她丢在家里,临走前她给许灵芝发了条消息说了现在的情况,威胁他看好老秦老许,她是绝不会去相亲的。
打了辆出租车直奔于知雾家里。要是她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一定会后悔今天为什么没带上手机。
窗外的景色倒退,用了快半个小时才到,她没有先敲响于知雾的门,而是一脚踹开了朱南和周天明的房间——这不能怪她,她抱着四杯豆浆、五笼小笼包、一袋炸油条、还有三杯冰美式,实在腾不出手敲门。就轻轻踢了那么一下,门就掉下来了。
“嫂子你是来踢馆的吧?”朱南一口一个小笼包。
秦灵韵从他嘴里抽走咬剩的半个包子丢回袋子里,“谁是你嫂子,乱叫什么?叫秦记者!”
朱南一副了然的表情,十分欠扁,“又跟明哥吵架了?我懂我懂!小两口的情趣嘛~”
秦灵韵把他的那份早餐全部收走,“怎么,我就只有你明哥这一个花头吗?我是没有美貌还是没有身材?就这么跟你讲吧,追我的人从北阳城西都排到城南了,我一个都看不上。”
朱南盯着她手中的小笼包,哭丧着脸,“秦姐,韵姐,灵韵妹妹,秦记者,我熬了一大半夜,饿不行了,再给我吃点。”
“不给。”
“好了别闹了,于知雾那边好像有情况。”周天明挂断电话,从窗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