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空似乎真在考虑,片刻后才斩钉截铁道:“不愿意。”
“你!”
“神器认主,我岂能辜负。”
若不是邱公裕已经断气,此时恐怕要被气得再死一次。
冥老大笑道:“有意思,邱公裕,你技不如人,便认栽吧,不如让我来试试他的本事。”
他立起一只手掌,指缝间皆夹着黑线,他将手竖到唇边,口中念念有词。
同一时间,林中风起,枝叶摇晃,所有铜铃齐震,风声铃声,声声震耳,屋瓦也被掀翻,土地之下传出轰鸣。
邱公裕鬼声鬼气道:“冥树猷,有点意思,这么些年没有荒废,但是你的这点招数,扛得住他手里的忘尘椎吗?”
冥老不理他,只是念咒。
邱公裕叹道:“我虽厌烦你至极,但现下更想看那梁上的人死,我若不是无能为力,倒想助你一臂之力了。”
冥老闻言,嘴角一咧:“别担心,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可以让你助我一臂之力。”
话罢,他张开十指,墨线如蛛网从掌中齐出,活虫一般,钻进一圈尸身尸体的七窍之中。
亦如空看腻了,站起身来,看看周围风起,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方才还说想同我合作,现在打打杀杀是为何?”
冥老这才道:“老夫想见识见识,你究竟配不配拿这忘尘椎!”
冥老收拢手指,几具尸体突然齐齐张嘴,和承载邱公裕死魂的尸体一起,诵起了忘尘椎的咒语。
鬼声齐齐,忘尘椎因为咒语嗡嗡震颤。亦如空轻轻抚了抚它,叹息道:“你这法术,好生诡异,它都有些怕了。”
风摇树晃,翘枝被怪象扰醒,四处张望一眼,惊慌地奔向亦如空的方向。
四周林中枯叶被旋风卷起,盘旋飞舞着,在亦如空周围形成一道风墙,飞旋的落叶尘土将他罩在其中,一件件衣裳从东厢房飞出,飞到这间屋顶盘旋,猎猎风声中,竟似有鬼哭阵阵。
那些死人衣裳纷纷被卷进风中,黑线如倾墨般涌出,似乎想将亦如空包裹其中。
“师父!”
翘枝大喊,想着师父说过这是幻术,正试图穿过那风墙,爪子却被飞旋的树叶割破,登时血流不止。
翘枝赶紧缩回鼠爪,惊魂未定道:“好险,还好刚才先伸出去的不是脑袋!”
小鼠一时退缩,望着那枯叶墨线如渐渐成型的茧,将亦如空包裹得完全看不清了,却只能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亦如空脚踩屋脊,削薄峭影立在风墙之中,指腹抚过忘尘椎,低喃道:“再给我看看你的能耐。”
忘尘椎重新伸展身躯,金光盈盈,映亮亦如空的脸。
这神器虽与他有着天生的亲近,可毕竟重逢是初逢,他对它的掌控还仍是一知半解,尤待开拓。
但此刻,忘尘椎与他竟默契十足,那神器凌空调转方向,槌头朝向那附着了邱公裕死魂的尸体,离弦之箭般射去。
铮然一响,魂魄离体,尸体应声倒地,只有一声飘渺的惨呼,在风中缓缓散去。
其余尸身也纷纷倒地,控制尸体的墨线火燎般尽数缩了回去。
击散死魂后,亦如空驱动微末灵力,忘尘椎由他驱使,尖端对准冥老的胸膛。
如此情形,冥老却未见惊慌畏惧,他看了看那些歪七扭八的尸体,又看了看手上那些被燎短一截的墨线,反而笑起来。
亦如空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锐器仍悬空待发,仿佛随时会钻进冥老的胸口。
“你让我不明白,”亦如空垂下眼俯视着对方,“你好像并不担心我杀死你。”
冥老没有回话,只抬手扯开衣襟,他衰老干瘪的胸膛上,竟有一个大洞,被什么东西熔去一般,那空洞里,填充着密密麻麻的黑线。
亦如空眉头微微一动。
冥老合上衣襟,道:“忘尘椎的厉害,我早些年便见识过,我早已是个半死不活之人,只是还有心愿未了,苟延残喘罢了。”
他背起手来,踱了几步,看起来还有很长一段话要说。
忘尘椎仍紧紧跟着他,亦如空动动手指,叫那神器重回腕上。
屋顶狂风在渐渐平息,翘枝不待风止,穿过坠落下来的捕魂衣和墨线,奔到亦如空身边。
亦如空将他接在手中,一个旋身,落在院中。
“死老头!亏我师父信你,你竟然想害他!”翘枝炸毛,想要冲出去咬人。
亦如空用掌心压住炸毛的小鼠,默默示意他安静。
冥老不为所动,缓缓踱进院子里,望着梢头的月亮,道:“前些日子,我沐浴月华,给自己卜了一卦,是个吉卦,大意是,不日将会有海上来客,助我破局,‘携天下最利之器,破海上血雾而来’,那天夜里,我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九霄之上落下一个仙人,告诉我,时机已到。”
亦如空道:“天下最利之器,是忘尘椎。”
“正是,我原以为,那个人会是我的老仇家邱公裕,因为我知道,忘尘椎在他手上,却没想到,此物转眼间已经易主,今夜我知晓邱公裕确实已死,又眼见忘尘椎与你如此相契,那个人,一定是你。”
亦如空想了想:“你说那升仙宴上,还会有其他应空法身碎片所炼的神器,可是真的?”
“是,至少我知道,升仙宴的主人——答叵手中,便有一件。”
亦如空点点头:“那就够了。你不妨直说,要我做什么,我想去那升仙宴,你我的交换依然作数。”
冥老道:“我已说过,我想让你帮我带一样东西进去,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是想让你帮我将这个,带到答叵的身边,你只需要靠近他十步以内,其他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他递给亦如空一个极小的盒子,轻飘飘的,仿佛什么也没装。
翘枝好奇:“就这个?这是什么?”
“你们可以打开看看。”
亦如空道:“不用了,我带上就是。”
翘枝好奇心作祟,急道:“师父,你不能真不看啊,万一是老头的诡计呢?看看吧看看吧,看看吧!”
亦如空被吵得没办法,弹开盒盖,翘枝爬上他的胳臂,探头去看。
只见那小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圈黑线,跟普通的缝衣线看起来差不了多少。
“啊?就这个?”翘枝摸不着头脑。
满足完松鼠的好奇心,亦如空合上盒盖,将它揣进袖中:“你说的事,我必定做到,但前提是,你要告诉我去那升仙宴的方法。”
冥老颔首:“那是自然,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你去取一枚玄妖的妖丹,春分当日酉时,到达震岛西岸即可,届时奉上妖丹,自有人带你登船,前往宴会所在。”
翘枝听得一愣一愣:“玄妖?妖丹?就这么短的时间,去哪里找什么玄妖妖丹!”
冥老继续道:“放心,我正好知道一只玄妖的所在。”
那张苍老的面孔上露出一种稳操胜券的慰色,翘枝忧心他另有诡计,亦如空却是无所谓,他只是想去,至于过程如何,已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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