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眼睛中的红血丝奇迹般地消失了。
那双幽绿色的眼睛似乎更剔透了些。
钟盈和那双眼睛对视,手里握着的镁棒和竹筒猛地落到地上。
松脂是天然的粘合剂。
夏季会有轻微的软化,但仍是固态。
在使用时用炙热的镁棒滋拉一烫,它们会重新变成了粘稠液体。
将这些液体一点点填充进树皮和伞骨的缝隙,等它们冷却后,就做好了一张伞面。
这样的伞面,还需要做许多张。
然而此刻,装着松脂的竹筒歪倒了,融化的液体汩汩流出,却无人在意。
醒来后的邻居,艰难地从不怎么流动的淤泥中,举起前爪,将竹筒扶起。
它的动作很缓慢,仿佛在慢慢熟悉这幅久睡又缩水了的身体。
脱落的鳞片随着这些动作缓缓滑落,但预料中这里秃一点,那里少一些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新生的鳞片已经长全,只除了长长的尾巴。
水怪更早意识到了这点,它将深一块浅一块的尾巴拖在身后,藏进了淤泥中。
“是的,我醒了。”
平时只发出简单音节的时候完全没注意,邻居的声音其实很有特点,疏冷又干净。
微微的有些虚弱的沙哑,又很好地中和了其中的“冷淡”。
咬字清晰。
和几周前比,简直像从牙牙学语突飞猛进到普通话一级。
“真好!”钟盈捧着竹筒笑眯眯,一连串地追问:“醒来感觉怎么样饿了吗渴了吗,现在是晚上,要不要接着继续睡?你的能力也是说人话?”
才吃完晚饭,既不饿又不渴还不困的水怪,就这么被忽悠着出了门,钟盈神神秘秘地带着它去后院,展示吊在井中的冰镇小龙虾。
“只有我们俩有喔。”
清澈的井水倒映着它们的影子,水波荡漾,堪称美女和野兽。
水怪怔怔地望着并排在一起的倒影。
而钟盈的关注点早就跳到了别的地方,她态度如常地分享着夜宵,只留下水怪想东想西,患得患失。
它解释自己的“能力”和狐狸不一样,它的能力并没有这样具体,却更多更杂一些。
又承认了自己就是木屋和徽章曾经的主人。
钟盈思考:“是不是因为你接触橙色石头更多更早?”
又问:“你怎么知道文艺青年没有变成树人?”
为了方便说话,她凑得更近了一些。
“丹妮——那只丹顶鹤,信誓旦旦说看见他变异了。”
水怪之前并没有吃过小龙虾。
它对陌生食物抱着谨慎态度,只觉得这“夜宵”无论是看起来,还是闻起来,都怪怪的。
但它又万分信任小人的厨艺。
问起这些的时候,水怪正亦步亦趋地参考着她的动作,灵巧地用尖爪划开虾皮,又剥掉虾头。
态度慎重,严肃认真得好像在做什么重大研究。
一会儿面前就堆得满满的,像一座小山。
它放下剥得干干净净的龙虾,回答说:“当初——卡塞尔湖区,准确地说是西岸,有人发现了一种神秘物质。它可以极大地增强细胞活性,延长寿命,开发潜能。”
“原住民是最初的受益者,这样的消息传遍全球,无数国家和组织在附近驻扎,试图分一杯羹。”
“当时……因为某些原因,我恰好也在附近。”
“他们翻来覆去地研究湖区的各种奇闻异事,铺天盖地都是真假掺半的虚假成果和宣传。”
“然而有一天,提纯后的神秘物质泄露。”
“一切失控了。”
“……从此西岸被遗弃,变成无人区。”
钟盈还没从邻居刚恢复语言能力,就能说这么一长串话中回过神来,就被一波三折的“历史”给震撼了。
“所以你们最终弄明白神秘物质是什么了吗?”
邻居轻柔地摇头:“没来得及。”
“或许后面有人弄明白了。”
“狐狸和驯鹿找到了疑似恢复的方法,”钟盈不知道它一直能隐约听到些动静,又长篇大论地复述了一遍,“它们的做法有用吗?”
“我不知道。”
水怪是那样的一问三不知,但想要变成人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钟盈:“不管怎么样,我们可以去尝试一下。”
我们?它喜欢这个词。
水怪将她反复强调的那些方法,全都牢牢记住。
它接着往下说:“如果你口中的文艺青年,是和他们一批坠机落入湖中的长发男士的话,他确实没有机会继续变异了。”
“即便如‘丹妮’所说,他的尸体出现了变异的征兆。”
“因为我亲眼看见鳄鱼群将它吃完了。”
吃、吃完了?!
钟盈:所以,为什么……要在餐桌上提这样的话题……
好吧。
虽然她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处理各类食材,但还是猝不及防被自己的脑补给恶心到。
她拧眉,又发现人的适应能力总是那样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