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眼前蓦地出现了数个一模一样的倩影,难辨真伪。
她们个个手执铁剑,怒目而立,浑身散发着金光。动作整齐划一地朝他逼近,脚步踩踏在地上的声音如闷雷般响亮。
他挥剑砍去,所触及的不过是一缕空气。
颜朝阙们逼近了,“哗”地一下,铁剑悉数高举,寒光四溢。
他像是被禁锢住,脚宛如生了根一般沉重。
那些剑猝不及防地落在他身上,每一下都带来真切的疼痛之感。
她们都是假的。
可她们也都是真的。
淮冷哪里瞧见过这样的邪术,他怒喝着舞剑,用力地驱散着她们的靠近。
他的灵气随着粗暴的剑招一点点被消磨殆尽。可眼前的人却消失一个又出现一个,压根杀不绝。
他手臂上刚愈合的伤疤,又被刺了个鲜血淋漓,温热的血流顺着肌肉的纹路慢慢流下,直至染红了铁剑的剑柄。
他徒劳无用地挣扎了许久,最终体力不支地单膝跪在地上,铁剑的末端深深地扎进了土里。
半空中出现了数十把他最熟悉的剑,组成了一个华丽繁复的剑阵。
似隐含着诛天灭地之力。
淮冷想不明白。
一个区区练气期的女修,怎么能够动用这样厉害的阵法。
求生的本能让他感受到了漫无边际的恐惧,连牙齿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你可认输?”颜朝阙的声音远得像是在天边的神明。
少年恍惚了一瞬,愣愣地点头。
“我认输。”他被诱使着,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
“啪”,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
淮冷的眼前模糊了一霎,而后猛地一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坐到了树下,而他的剑却被丢弃在了不远处的山门下。
若他清醒,绝不会让自己的剑离开指尖,哪怕只是瞬息。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进入了幻境。
少年突然怒不可遏起来,双拳捏得吱吱作响,额头上能看到一条清晰的青筋。
“你骗我?!”
颜朝阙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她体内流着妖族的血,幻术是她天生就会的本领。
只是需要耗费不少心神罢了。
“这也是我的本事。”
“方才你可是亲口承认你输了,做人可得讲信用哦。”
少年死死抿着唇,难得地沉默了下来。
他如今灵气耗尽,已经没有和她再战一次的能力。
他虽狠,却也不想赌命。
颜朝阙伸了个懒腰,方才的幻术消耗得有些厉害,阵阵困倦之意涌上心头。
“现在你和我一起下山去吧。”她挑了挑眉,歪头笑道,“我的小侍卫。”
少年转过头去,他自知理亏,因此声音听起来比之前弱了不少。
“我不会离开昆墟派的。”
恰好此时一阵风吹过,头顶的银杏叶沙沙作响,吞走了他唇间的几个音节,颜朝阙只听清了后半句话。
“……好不容易才到这里。”
颜朝阙本来就是开玩笑,人各有志,她自然不会强求。
“既然如此,那便有缘再见了。”
她敛起锋芒,和颜悦色地对少年道。
那斜靠在树干上的身影慵懒又随性,像一片无意间被吹落的银杏叶,轻轻地飘进他的眼眸。
而后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几抹奇怪的印痕。
“喏,这个给你。”
临走之前,颜朝阙递给他一个素色瓷瓶,这是她随手从秦之游的桌上顺的。
淮冷闻到了一股药香,是上等的疗伤药。
他接过,指尖不经意触及她微微湿润的手掌,留下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粉色血迹。
颜朝阙也不指望他能说谢谢,她轻快地走出了这片林子。
少年握紧双手,对着那抹在夕阳残照下的紫色背影喊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瞧见她率性地摆了摆手,三个字慢悠悠地飘进他的耳朵。
“颜朝阙。”
淮冷轻声重复了一遍,望着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身上的伤还是因为方才的打斗而崩裂了不少,传来阵阵钻心的疼。
若是换做旁的少年,一定痛地大呼小叫起来。
可淮冷的脸上只有麻木。
他撑着树干站起来,拖着身躯走回石阶中央。
双膝弯曲,又笔直地跪在了上面。
夕阳默然地凝视着他的后背,而他漠然地凝视着自己的身前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站在了淮冷的面前。
少年听到那高不可攀的真人,第二次对他说话。
“你看见一个从这里下山的女修了么?”
他恭敬地把身子伏在地上。
“启禀真人,晚辈见到了她。”
“……晚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血迹,若您愿收我为徒,晚辈可助您找到她。”
他紧紧捏着颜朝阙送给他的药瓶,听到自己堪称冷血无情的声音。
他必须自谋出路,哪怕以他人为垫脚石,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