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颜朝阙在仙界简直格格不入。
仙君们崇尚无欲静心,素来只饮草木甘露、天地精华,对荤腥油腻之物可谓避之不及。
而颜朝阙却从不舍得委屈自己,上至仙鸟,下至灵兽,只要她瞧上的,统统进了她的肚子。因此对于吃之一道,她乃仙界最精。
但依颜朝阙来看,这烤肉的天风派弟子,手艺恐不在她之下。
这里应是半山腰,从院落里走出来,入目是苍茫的竹林,林子里隐约有条往上的狭窄山径。
一阵风吹过,竹叶交织摩挲,沙沙作响。
也把那香气吹得愈发诱人。
颜朝阙循着味道,快步走入竹林。
半晌,她终于找到了香气的来源。
一只兔子被串在树枝上,火堆在它身下燃得热烈,皮毛和内脏被人处理得干干净净,下侧外皮微焦,想来一定香脆可口。
只是若任凭这兔子被烤,这一面很快就会全焦了。
颜朝阙四处张望了一番,却不见任何人影。她伸出手,娴熟地给兔子翻了个面。
“切莫贪恋人间好,早寻正道做神仙;快活过眼成云烟……”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歌声。
音色华丽优美,似鲛妖之声般动听。
颜朝阙听不清歌词,却将那恣意的语调听得真切。
叮咚叮咚。
还有什么碰撞着,与歌声相和。
她侧目望去,视线尽头忽然出现一个提着酒的红衣青年,翠绿的竹林一刹那黯然失色,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一抹游动的红。
颜朝阙忽而明白了,何谓灼灼其华。
简直比仙君们还要好看,她想她现在的眼睛,一定亮得可怕。
那“美人”抬眸,显然也看到了颜朝阙。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他不解地眨了眨眼。
整个天风派还从没有如此胆大之人。
一个瞬移,他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侧。
“小友动了我的兔子?”红衣男子席地而坐,皱眉问道。
他眉眼间有些许不愉。
想来他就是兔子的主人。
可不管是为了兔子还是美人,颜朝阙绝不会此时就轻易离开。
她自来熟地坐在了红衣男子的对面,“你这兔子再不翻面,你吃到的定是一嘴碳灰。”
颜朝阙解释着,比起对待老头,语气温和了不知几倍。
那红衣男子愣了愣,不确定地问道:“小友有经验?”
若是他没记错,整个天风派仅有一只灵兔。
正是这只。
“灵兔嘛,我吃得多了。”颜朝阙摆手。
在红衣男子的注视下,她拿起了一坛酒,而后拎起正滋滋冒油的兔肉,将半坛酒酣畅地淋在了上面。
“你这烤法极佳,却只适合鸡鸭,不适合兔肉。”颜朝阙煞有其事道。
她把兔子重新架上火堆,动作行云流水,飘洒帅气。
“兔肉腥膻,这酒能除腥,让它的肉质更加香嫩。”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她撕下热腾腾的兔腿,递给了红衣男子。
那人微笑着接了过来。
“小友可知这兔子是哪里来的?”他问道。
“不是你的么?”颜朝阙疑惑。
“是天风派掌门真人养了五年的爱宠。”
红衣男子期待看见她惊慌失措的表情。
可颜朝阙没有。
她脸上甚至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若是他知道,她曾经吃了不少仙君的坐骑和灵宠,便不会生出这样虚妄的期待了。
“那岂不是更要快点解决?”
“若是被真人发现就不好了。”
“道友一人也吃不完,何不让我来替你分担?”
颜朝阙语气自然,字里行间像全是在为他分忧。
红衣男子笑了起来。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人,比仙门那些老古董和木讷弟子有意思多了。
“你是天风派的外门弟子?”他忍不住探问道。
颜朝阙嘴里正嚼着香喷喷的兔肉,因此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你可知我是谁?”红衣男子挺直了腰板。
颜朝阙上下扫了他两眼,眼神在他漂亮又不失野性的五官上停留了好一会,“你看起来……像是天风派的年轻弟子。”
那男子嘴角勾着浅笑。
“我活了七百年了。”他似乎是想暗示点什么。
岂料颜朝阙不以为意。
“我还活了一千年了呢。”她嘟囔道。
见她似是真的一无所知,红衣男子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开始与她对嚼兔腿,争夺兔肉,还被她讨要走了不少好酒。
两人正吃得欢畅,头顶突然有什么快速掠过。起初颜朝阙并不在意,只当是普通的飞禽。
直到……
她切切实实听到了一声狗叫。
她抬起头,透过竹叶间隙,见到一团蓬松的白色棉花。四个短短的爪子刨着空气,在这片林子上空打转。
狗头低了低,与颜朝阙四目相对。
一人一狗都呆滞了片刻。
那会飞的狗忽然激动地狂吠起来,它朝着她的方向,猛地一头扎下。
颜朝阙并未惊慌地跑开,横竖她有系统的金刚罩。
可不知为何,这金刚罩突然失效,小狗像是流星般重重砸进了她的怀里,它还在不停地叫着,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颜朝阙不知道它要做什么,她可不想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揉了揉它的狗头,试探性地把手里还剩一点的兔肉放到它的鼻子前。
“吃不吃?”
那狗“嗷呜”一声,完美地避开兔肉……咬上了颜朝阙的手。
嘶,这小东西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放在仙界,什么妖兽敢如此对她?!
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而后诡异地漂浮到空中,最后尽数没入了狗身。
那狗从颜朝阙的怀里跳出来,忽而变得十倍之大。
它叼起她后颈的衣领就朝远处“飞”去,速度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恭喜宿主解锁重要节点:拜师。」
系统一板一眼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
此刻颜朝阙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被吊在半空中。
“你大爷!”
三个铿锵有力的大字,回荡在竹林里,经久不散。
她未曾看到那红衣男子的目光变得幽深了许多,下一瞬也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