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晦和皎洁,都有不能示人的秘密。
后面,他不问,她也不答。师徒之间,相安无事。
两个人来到了易于隐蔽的山石后面,和着难以忽视的刀尖金石之声,以及刀剑入肉的声音,听得人心中震颤。
姜满小心翼翼探头去看,忽然寒光一闪,刺目的光亮仿佛一指宽的利刃刮破两只碧青的瞳孔。
一股温热的水喷溅在她的脸上,刹那之间,一张天然去雕饰的脸孔,宛如清晨时分馥郁的白山茶骤然染血。
她猛地一缩身子,慕容徵忽然就站在她的身后,猝不及防之间被她后背突出的两块蝴蝶骨重重一顶。他只觉得自己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她撞出体内一般。
“夫子,您没事吧您?”匆忙之间,姜满知道自己撞到了人,凭着那样的力道,她判断对方伤得一定很重。
“没......事......”就是差点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慕容徵被她顶得一个剧烈,乃至自己的后背部分重重地撞到了凹凸不平的石块。
姜满一瞧他这张素日里都是‘清风明月’做派的脸上,已经完全皱成一团了。
她心想,这下可闯下塌天大祸了。
“本......我没事......”慕容徵被她扒拉衣服要看伤口的姿势,慌乱失态之之际,差点把自己以前惯用的‘本宫’自称给搬出来了。
姜满忽然醒过神来,讪讪地笑,感觉自己此刻简直就像是一个急色的登徒子。
她心虚地把手藏身后去,恨不得现在地上就裂开一个洞让她钻进去。
“咳......”慕容徵强忍住腹部的剧痛,刚想站直身体。
姜满忽然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狸花猫一样尖叫,好在慕容徵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怎么了?”他检查了一遍,发现她并没有受伤。于是,他看向被他的手掌遮住了下半张脸、露出来的一双澄澈得仿佛空山新雨后的眼瞳。
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指了指他的胸口,他往下看,原来是先前锁骨的那里的伤口又裂开了。
白色的粗麻单衣上面,开出了鲜艳的红色水彩渐渐晕染。
他放开了捂住姜满下半张的手,默默捂住了自己的的锁骨那方的伤口。
“夫子,您......”姜满一直都觉自己作为一个女子,却天生有大力,这是上天的恩赐。让她既能比较轻松地吃屠户这个行当的饭,也能让她在兼任仵作的时候,面对那些不能言语、看似恐怖狰狞的尸体的时候,不至于畏惧。
她一直为自己有一身不输给男人的力气,而十分庆幸。然而现在,她这身大力气却害别人受伤了,心底忽然涌起了愧疚。
慕容徵瞥见她满脸愧疚,有心宽慰她道:“你别哭。”
“我没哭。”姜满哽咽道。
“行,你没哭。”缘分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离开了波涌诡谲的宫廷与朝堂,像平常的小郎君一样,还有一个性格坚强、刚毅,偶尔犯傻的小弟子。
这样的时光简直就像是从上天那里偷来的。
可他终究是需要回到朝堂去,回到那个‘天地君亲师’阶级分明的‘战场’去。
他垂下的眸子,看向地面。
“夫子,你瞧,这白鹤山的马匪简直跟春天里的竹笋似的,根本砍不完。”姜满难过完了,就转过去继续关注不远处的战况。
空气中弥漫着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味,铁锈味和草木泥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闻起来又闷又沉。
马匪那边仗着人数的优势,正在慢慢形成一个包围圈,要包围圈里剩下的厮杀成血人的衙门公差与那由一百人组成的军队。
“这下可不妙了。”姜满缩在山石后面,见到是这样的战况,心中不免着急。
正当她想要拔出自己腰后面的杀猪刀,想要去加入到这个明显败局已定的战场。忽然发现自己向后探摸刀的手被丝线一样的东西缠绕住了。
她想到上次自己亲眼目睹了他手下‘雪蛛丝’的厉害,水火不侵、柔如丝线、韧比铜铁。
“不准去。”慕容徵缓缓走近,声音宛如游丝,语气却无比强硬。
“可是,他们本来不用死的,是我害怕马匪那边狗急跳墙......”她这样说着,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卑劣无耻,难以面对旁人,也难以面对自己。
“闭嘴。”
姜满还没从难过中摆脱出来,就被自己这个便宜夫子的话震惊地睁开眼。
初见的时候,她还觉得他像个可怜兮兮的小猫崽子,现在再看,他真是变了,而且是性情大变。
慕容徵瞧见她震惊的神色,他回想了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感觉确实是有点以后,他便放缓了自己的态度。“阿满,你想太多了。这件事情固然因为你才提前了几天时间,但关于这些衙门里公差,还有负责围剿白鹤山朝堂派过来的军队,无论有没有你在其中的推波助澜,这样的事情仍然会发生。”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关于白鹤山其实是前齐朝廷的余孽吗,因其没有成大气候,所以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白鹤山这边沾上了朝廷命官死亡的腥,根本不可能再从这件事情里面摘出来了。”
她听到这里,不由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所以,朝廷的意思是,无论如何,白鹤山上的这些匪众作为前朝余孽,在在这次事件中都会死,唯一的差别是死的早晚.....”
慕容徵颔首说,“不错,这些前朝余孽占山为王日久,苟活至今。但行事低调,劫富济贫,实则只做了前面的,这些都不论,今朝的匪与本朝的官员之死,不论真相如何,都只有死路一条。”
姜满也想明白了,又道:“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衙门里的人送死啊,毕竟是我在里头搞鬼......”
他轻笑:“阿满,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志向?”
“考科举,当官呐,我怎会不记得。”
慕容徵望着她那双提到志向,就会绽放出向往的光彩。
他琢磨,这样坦诚的性格可不适合在官场这样的大染缸里啊。
好在,他也很盼望看看这个矛盾的小女郎能走多远。
“阿满,你瞧。”他伸手一指。
她顺着他目之所向望去,眼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欣喜,就连嘴角也不自主跟着好心情,微微勾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