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知,时不我待。随转身时快速把尖刀利落向前一抵,刺——
听得一声闷哼声,提刀欲砍下的马匪抽搐地松开了手中的弯刀,他的瞳孔慢慢失去了光彩,脑袋一歪。
姜满沉着地看着对面用碧青色的眼珠盯住她的慕容徵,他没问,她有些讪讪,也没说。
她抽出刀,眼瞧着面前的彪形大汉软面筋似地瘫倒在地。
然而现在还有不少马匪在往这边赶来,火光漫天,人海如潮。
姜满还要再打,慕容徵却绕到她身后,提起她的衣裳。仿佛老鹰提溜小鸡崽子似的给她拽起来,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离地许久,吞咽了一口口水。
她心想怪怪,难道夫子真是神仙变的?想飞就飞。
只是这样提着,她的脖子被衣领格挡住了,一时呼吸艰难。也不知道不是她的错觉,姜满似乎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叹息,随即一只有力的臂膀环住了她的腰身,一提。
总算是呼吸通畅了,她狠狠吸了几口空气。她心里狠狠唾弃自己,真是前世被慕容信那个奸诈小人带坏了,叫她也变得这样疑神疑鬼,总觉得旁人都跟他一样狼心狗肺。害她这样没脸。
“夫子,你知道我的,我没跟你说,其实担心你的伤......”到底理亏,她素日里中气十足的嗓音都压低下去。
“嗯”身后传来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他想到刚刚她毫不犹豫刺出的刀,和那双精致的丹凤眸子中隐隐的恐惧,不免心中沉郁。
她问心有愧,本不想多说。但这样漫无目的在夜空‘飞’着,到底不是事。
姜满惴惴问:“夫子,你要带我去哪?”
慕容徵的声音清泠,听起来还是往日里温煦的声音,“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吧。”
‘躲’这个词用的不好听,姜满忙说,“我跟李捕快一起来的,他们浴血奋战、顽强抗匪,我惜命躲着做缩头乌龟,这怎么能成?”
慕容徵声音淡淡,反问:“这怎么不成?你不记得你曾经跟我说,你是要参加科举,为官做宰、位极人臣吗?”
姜满一听,好嘛,搁这等着呢。还故意歪曲她的志向,她说的明明是‘想考女官’,她什么时候说自己要‘为官做宰、位极人臣’了?
这话听得她耳根发热,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整个脑子此时一定像个煮熟了的虾子头。
虽然没有了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意味,姜满把心底的盘算说了出来:“夫子,既然李捕快他们那边已经被发现了,现在源源不断有马匪去那边支援,不如咱们趁着这个空隙,先去把代县令他们救出来吧?”
慕容徵原本不豫的心情,在一听到她那句‘咱们’,不知怎么,就是觉得这话说的很是动听。于是他问:“阿满,你现下刀都拿不稳,泥菩萨过江,生死关头,谁又能顾得了谁?”
姜满听着他的语调,分明比适才雀跃许多,但这实话说的很让人喉头一哽。
她讪讪道:“夫子,你想啊,当时咱们能从白鹤山出去,代县令他们用自己的性命做抵押,成全了我们出来。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人生在世,需得知恩图报、快意余生才是。”
慕容徵微哂,过了一会,淡淡说,“也是,人是要有知恩图报的品性。那咱们就去吧,只是这黑灯瞎火,我们怎么找?”
姜满一听他话语里似有愿意同她去搭救人的意思,于是忙不迭说:“夫子,我认得路。”
慕容徵在她的指挥下,偶尔途中落在屋檐上借两次力。
她感叹道:“夫子,你是神仙吗?”
他一愣,没理解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然,你生得这样出尘绝俗、武艺高强,轻功独步天下,还有满肚子的墨水,谁要是说你不是神仙变的,我头一个不答应。”她滔滔不休,吐出的话也很是鸟语花香。
慕容徵没想到这个小弟子竟如此舌灿莲花,他从出生到现在,做了十八年的东宫,溜须拍马的话听了一车轱辘,但还从没有人夸得他如此心花怒放。
他很是受用,但面上却仍旧不见得意之色。他矜持地说,“咳......你说错了,本......我是说,我并不是神仙,只是年幼时好学,比常人强些。”
她心想嚯!那是常人没见到你砍人如切菜剁瓜的时候,活像个催命的夜叉。
慕容徵没见她言语,微微低落。然而他恍然察觉,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人不说话,而情绪不豫。这实在是皇家的大忌讳,是以,他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一心照着她指引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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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慕容徵一手揽住她的腰,两个人的力量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承担。他们所落脚的位置,正是在白鹤山的中峰处的一块突出的只容一只巴掌大的位置,对面不远就是隐匿在皎皎月光下的白鹤山中枢。
她本想往下瞧瞧,怎么才能安全着地,这样与男子之间紧密的相处空间,让她尴尬。
不看不要紧,她向下一瞧,正好瞥见他脚边一块小拇指大的石头松动,向下面深不见底、似乎还能瞥见云雾蒸腾的地下坠去。
慕容徵察觉到她的异样,以为她怕,本想加紧手下力道,顺便告诉她:用不着害怕,他会保护她的。
其实他也没猜错,她是真的简直三魂去了七魄,她吞了口水,整个人手脚并用直接挂在了他的身上,仿佛凌霄攀高木。
她也想到了这层,心中默默想:凌霄依高木,树倒愁攀援。她不愿意做依靠别人的凌霄花,但这种身体上的恐惧在短时间实在难以克服,只好借他用用。
两人隔着衣裳肌肤相贴,她的鼻尖萦绕着比平时似有若无的冷香更浓郁些的气味。
“上面好多马匪在看守,我们上去还得想个法子。”姜满思虑道,她鼻中喷出的热气隔着衣衫,他觉得胸膛些许有些痒痒,但两个人如今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只盼自己在她心目中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夫子’。
他心不在焉,忽而听到她说:“不如咱们先诱敌过来,守株待兔,趁天黑把他们抹脖子。”
他们现在孤立无援,又要救人,也只好这样了。
慕容徵猛地托住她的腰,两个人飞鸟一样落到了白鹤山最顶层的阴暗处。
她故意发出声响,诱他们最近的人过来,依着前面的计策,各个击破,直到一窝打尽。
夜黑风高夜,正是救人的好时候。
白鹤山中枢果真是名不虚传,上次她心存顾虑,没敢放心打量。
现下一瞧才知晓山上多高,虽然才是春时,山里有一种被蒸腾的泥土与草木在鼻尖打转。
虫鸣声与蛙叫也隐隐约约的传到耳朵里,放眼望去,不远处还有那通体雪白的大鸟翕张着翅膀,在云里头钻进钻出。
“咱们进去吧。”姜满用刚才摸来的钥匙开了锁,
里面漆黑一片,姜满心中存疑,身后慕容徵有了算计,猛地又提住她的衣裳后领躲开发过来的利器。
“谁在装神弄鬼!”姜满低低呵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