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在走神。”
陆悠梨眨眨眼,看到宋格非坐在她对面,用纸巾擦干手上的水:“是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一群学生中间,他显得格外沉稳,哪怕只穿了一件休闲的白T恤,依旧给人以西装革履的职业感。
她摇摇头。
总不能告诉他,她还在为昨天温缙的那句话而恍惚。
宋格非从她脸上发现了端倪。他舀了一勺蟹黄豆腐,状似不经意地问:“好事?”
“就那样吧。”她搪塞了一句,赶紧转移话题,“这个就是你说的别处吃不到的东西?”
她指着那碗黄澄澄的汤羹。
“对。”宋格非略微品了品,眯起眼睛,“只有他这儿是这个味道。”
既然他这么说,那看来这道蟹黄豆腐不简单。
陆悠梨尝了一下自己的这一碗,豆腐滑嫩,但没什么蟹味,平平淡淡,吃不出有什么特别。
“尝出来了吗?”宋格非问,他看上去心情不错。
“嗯,还挺……鲜?”
男人开始笑。
他抿了一口矿泉水,声音低沉而愉悦:“劣质蟹粉,加了胡萝卜和鱼肉。”
“……”陆悠梨觉得自己好像被捉弄了。
“吃完以后陪我去湖边走走吧。”宋格非不逗她了,“好久没来了,我怕我迷路。”
她低下头吃了一口米饭,腹诽宋沐葶她哥贪得无厌,刷她的饭卡还把她当免费导游。
不过认真来讲,宋格非平时对她不错,她就勉为其难,权当是为不认路的老年人献爱心吧。
饭后,两个人溜达到湖边。站在树荫下,宋格非看着湖中惬意划水的鸭子:“我以前每周三晚上都会站在这个地方,喂鸭子。”
“周三晚上吃完饭,从食堂买个馒头,然后到这里来,”他说,“把馒头捏碎了洒在水面上,就能看见鸭子们争先恐后过来抢食。”
“每个周三?”陆悠梨心道,那他岂不是买过上百个馒头。
“每个周三。”宋格非说完,忽然低头笑了笑,“除了一次,那天我遇上了点儿别的事。”
她一时没接话,还以为他接下来要说说那天发生了什么,但宋格非止住了话头:“对了,你平常也来湖边散步吗?”
“上了研究生之后就不怎么来了,”陆悠梨指了一个方向,“我在外面租房住,来一趟要好远。”
“专硕不给宿舍?”
她点点头。
“你现在住哪儿?”
陆悠梨觉得告诉他也没什么,说出了小区的名字。
宋格非点点头:“还挺近的。”
接下来两人陷入了沉默。
他们静静地望着湖面,看几只鸭子游到岸边的石头块上,大摇大摆地转个身,抖抖身上的水珠,然后扭过头来,啄翅膀和后背上的羽毛。
看到有人靠近,它们神经兮兮地左顾右盼,然后抖抖屁股,尾羽像清宫戏里妃子脑后翘起来的头发。鸭掌在石块上用力一蹬,它们漂到湖中,像浮在浴缸中的浴球。
“读研的日子还挺宝贵的,好好珍惜。”可能是觉得太安静了,宋格非想说点什么,但一开口就是她熟悉的说教味。
他跟宋沐葶相处久了,长期扮演兄长和教导者的角色,已经不清楚该怎么跟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正常交流。
出于礼貌,陆悠梨点头称是。
男人远远望着阳光下浮金的碧波,被湖岸的垂柳包围起来,绿得发腻:“我一直觉得这儿就是一个景区,想进来就要买门票,用分数来买。”
“买得起门票的人,带着骄傲进来转一圈,有的人关注风景,有的人关注游客,有的人一心想着出去之后,怎么向别人吹嘘自己的所见所闻。”
“但这儿只是个景区,”他淡然,“它什么都做不到。而游客无论在这里得到什么东西,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从景区出去之后,还是会回到自己原本该在的地方。”
“我们赶上了一个不变多于变化的时代。”
陆悠梨可能听明白了,也可能没有,但她并不关心宋格非想说什么。
她站了很久,脚都麻了。
“但是我们总得进来看看才能祛魅吧。”
陆悠梨说完,宋格非回头看向她,似乎对她的言论很感兴趣。
似乎是受到某种鼓励,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上D大之前,总觉得能考上这个学校的人跟普通人有壁,但进来之后,发现跟我一样的普通人也不少——当然优秀的人也是真优秀。”
“被法学院录取后,我一度怀疑未来的法律行业要完蛋了,居然连我这种人都能招进来。”宋格非眯着眼睛回忆,“结果和院里同学们见了一面之后,我发现自己还算靠谱。”
两个人相视一笑。
宋格非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陆悠梨过去之后,男人微微低头,在她手心里放了一条手链。
“饭费和辛苦费。”
她挑起玫瑰金细链,目光落在铭牌上,顿时咂舌:“这也太破费了,我不能要。”
“之前给宋沐葶买的时候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看着她惊愕的小表情,他莫名觉得愉悦,“给你你就收着,以后还得借你饭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