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天气越发冷了。这一日洋洋洒洒下起了大雪,从卯时开始,直到未时还没结束。
魏珠站在廊下,瞧着满院子的雪唉声叹气。这得扫到什么时候去啊。他瞄了一眼身侧站着的陆仁嘉,心底更加憋屈。
“不是奴才埋怨您”魏珠终于忍不住开口,“您心里不痛快,跟万岁吵几句嘴没什么。可您凭白拉扯上奴才做什么?奴才劝您跟万岁爷低个头,您怎么还恩将仇报上了呢。”
如果不是这二阿哥,他说不定此刻就在屋里火盆旁边,由小徒弟伺候着,美美的喝酒取暖呢。现在可好,只能陪着在冰天雪地里干冻着。
陆仁嘉也被冻的不轻,而且,他确实无话可说。
魏珠的抱怨是对的,要不是那天他一门心思置气,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如果只他自己就算了,还连累了魏珠。他真的于心有愧。
陆仁嘉满脸羞愧,“对不住了,我想现在汗阿玛的火也消下去了,我去求求情,好歹把您保出去。”
“可别现在去!”魏珠赶忙阻拦,“这才几天啊,您还是再等等吧。”
万岁爷也没说革职,只说他要跟二阿哥一起打扫御书房里外。那就说明万岁爷还是想留着他的,不然跟梁九功似的,打了板子发配到慎刑司去,彻底撇开不就是了。
魏珠现在回过味儿了,这万岁爷还是跟二阿哥较真的意思,就是那天火气太大了,一时没收住而已。没准儿过几天,他自己就能去求求呢。
但是如果二阿哥现在真的去求了,说不定会适得其反,真的引起万岁猜忌了。
魏珠咂了下嘴,反正这一时半会吧,雪也不会停,也打扫不了,他就跟二阿哥好好说说话得了。
“不是我说”魏珠斜着眼睛看向身边,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恭维态度,语气带着点调侃的意思,“我的爷,您那天到底是怎么了?失心疯了?怎么就那么爱犟嘴啊?”
要换了以前,给魏珠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跟陆仁嘉说话。但是两个人一起打扫御书房这几日吧,他总觉得二阿哥特别随和,好说话,你越是认真跟他说话,他越是平等看你,而且过分的话还不会往心里去。
所以魏珠才敢摆出这个腔调来。
陆仁嘉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苦笑,“您就当我痰迷心窍了吧。”
魏珠哼了一声,“您呢,经历了几次大变故,按说现在心思也该很是沉稳了。可是奴才看着,您还是没想开啊。您也不是跟别人较劲了,纯属自己为难自己。”
陆仁嘉心里咯噔了一下,侧过头去看魏珠,“公公您这话听着有点意思。您往下细说说,就当开解开解我吧。”
没想到,这魏珠把他看的还挺透的。在政治中枢旁观久了的人,眼力见确实比旁人毒一点。
“您不就是觉得万岁爷现在不疼您了吗?”魏珠嗤笑了一声,压低嗓音凑到陆仁嘉跟前道,“您觉得万岁爷知道您中毒了,还不认真查背后谋害您的凶手,没有对您赤诚相待,您觉得父子两个因此离了心,日后无法相见了,对吧?”
“您说的一点也不差。”陆仁嘉低下头来,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魏珠对他恹恹的神情很不以为然,“要奴才说,阿哥您可真是想左了。说句居高自傲的话,奴才虽然是个阉人,但在这儿宫里,也有点老资历了。奴才看人,有时候比您看人还稍微通透一点。恕奴才僭越,有句话您可一定要记在心里了。”
“您说。”陆仁嘉抬起头看他,满眼诚恳。
“道理和原则什么的,那些狗屁不是的东西,您最好还是只要求自己,别强求别人遵循。”
“怎么说?”陆仁嘉求知若渴。
“您记住了,您对旁人,尤其是万岁爷,可千万不能有期待。人呢,只要求自己,只守住自己的本心,已经非常不易了。您想想,旁人什么都完全按照您所想的来,您得有多大的谋划本事啊。别说您了,万岁爷都不一定有这样的本事啊。”
“您容我想想。”陆仁嘉沉思起来。
他总觉得自己刚才还有点清醒的,怎么魏珠两句话就把他说的更迷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