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黍《乾纲坤仪律》中早有规定,坤泽一旦有孕,便不得再入朝堂。
季蔚白曾凭借中庸之身得御史中丞一职,而今又因坤泽身份只能“困”于季府。
这不公平。
明黄圣旨还搁在架子上,季蔚白望着望着忽然低笑出声。
这世道,对于坤泽,对于中庸本就是不公允的。
“兄长,该喝药了。”
厘追恰在此时推门进来,季蔚白仰头笑道:“王爷,可满意了?”
“兄长……”
厘追眼睫微垂,似是被伤到了。
可季蔚白知道,这不过是伪装。
从头到尾都是伪装。
一时气血翻涌,季蔚白深呼一口气,将早已备好的纸笺推过桌案。
“这是?”
厘追脸上一白,还是温和笑笑。
“和离书,”季蔚白移开视线,“戏演了一年,不,应该是十一年,也该够了。”
“可是,我们已经结了定契,”厘追眨眨眼,放下药碗,急忙跪坐在季蔚白身侧,牵过他的手,“而且你腹中……”
“我会用烙洗废掉那契约,”季蔚白平静地看着厘追,语气温和,而后目光缓缓下移,“至于这个孽障,我也不会留下。”
季蔚白话音落下,屋内骤然死寂。
厘追脸上的笑意寸寸凝固,眼底温柔碎得干净。
缓缓松开季蔚白的手,厘追指节绷得发白,声音发颤:
“你说……什么?”
季蔚白不再看他,只伸手去拿案上的药碗,淡淡道:“王爷听得很清楚。”
“他也是你的孩子。”
“啪!”
一声脆响,季蔚白掌心亦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看着厘追头偏到一侧,似是许久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季蔚白冷笑:“厘追,我此生最是厌恶乾元,怎么会容忍自己生下一个乾元的孩子呢?
况且,你现在不同往日,是皇帝亲封的异姓王,又是乾元身份,身份尊贵,想爬上你的床榻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你既然想要孩子,那便找他们去,想必那些人应当欢、喜、极、了。”
“走,现在,立刻,”季蔚白将和离书扔到季蔚白怀里,“这里是季府,不是你允恭王府。”
药碗在案几上轻轻一颤,褐色的药汁晃出几滴。
季蔚白盯着厘追侧脸上渐渐浮现的红痕,心中竟有一丝快意。
十一年了,他终于撕破了这张温柔假面。
“王爷还不走?”季蔚白收回手,“难道要我叫府卫来请?”
厘追缓缓转过头,左颊上的指印清晰可见。眼中似有风暴凝聚,却又被强行压下。嘴角扯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兄长,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谈你如何设计雪夜相遇?还是谈你在这药里加了什么?”
季蔚白怒极,猛地将药碗扫落在地,瓷片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
药汁溅在厘追月白色的衣摆上,厘追低头看了看,忽然笑出声。
厘追慢慢直起身,姿态忽然变得从容,仿佛刚才那个卑微恳求的人不是他。
季蔚白心头一跳,本能地往后靠了靠。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厘追,厘追手指抚过案几边缘:“我一直知道,兄长最是心软,见不得人示弱。所以我扮作重伤少年,扮作温顺弟弟,甚至……”
厘追顿了顿,目光落在季蔚白腹部:“扮作体贴夫君。”
“无耻!”季蔚白胸口剧烈起伏,腹中忽然一阵抽痛。强忍着不适,抓起和离书直扔向厘追,“滚出去!”
纸张在空中散开,厘追信手一抓,竟稳稳接住。低头看了看,厘追笑了:“兄长字迹还是这么好看。”
话音未落,那些纸笺在他手上化作碎片。
厘追猝然逼近,清冽的梅香瞬间充满整个房间。季蔚白呼吸一窒,后颈腺体突突直跳。方要后退,就被厘追一把扣住手腕,语气不明:
“我扮了这么久,但没想到兄长说推走我就推走我。”
“放开。”季蔚白挣扎,忽感到一阵眩晕。腹中疼痛加剧,额上渗出细密汗珠。
厘追似乎察觉异样,手上力道稍松,却仍不放人。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几分真实的担忧:“兄长不舒服?”
季蔚白趁机抽回手,冷眼望着厘追:“王爷何必假惺惺?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
强撑着站起身,小腹的痛意袭来,险些跌倒。
厘追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梅香愈发浓烈。季蔚白感到一阵恶心,干呕起来。
“别碰我,”季蔚白喘息着推开厘追,“你的信香,令人作呕。”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直插入厘追心口,厘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而眼中风暴再也压抑不住。
“令人作呕?”厘追声音低沉得可怕,“那又是谁在我身下承欢?是谁的腺体对我的信香起反应?”
一把扣住季蔚白后颈,厘追指尖抵住那处发烫的软肉:“兄长说厌恶乾元信香……”
微微俯身,厘追凑近季蔚白耳边,轻声道:“那现在缠着你不放的,是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