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随他们去斗。
或许,从他答应和百里林州合作之时,他就错了。
不,当年遇到百里任华便是一个错误。
若他当年能舍下荣华,没有选择辜负百里任华,这些年来他也不用噩梦缠身。
季府内,厘追站在窗前,望着将军府的方向。
这时候,宁昭德该咽气了才是。
念及此,厘追本该松缓的心情却怎么都无法做到释然。
“阿追?”
季蔚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厘追闭了闭眼,再转身时,扬起笑容:“怎么还没睡?”
“你不在。”
季蔚白走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环住了厘追的腰。
难得主动的拥抱让厘追怔了怔。他低头看着怀中人,眼神渐渐柔和。
“睡吧。”
厘追轻声道,带着季蔚白往床榻走去。
季蔚白依言躺下,却在厘追要起身时拉住了他的衣袖:“你去哪?”
“我去熄灯。”
“快点回来。”
厘追笑了:“好。”
厘追的背影好似有些许孤寂,季蔚白想着便出言问道:“阿追,可是有心事?”
脚步一顿,厘追身形板正,摇了摇头:“没有,兄长多虑了,应是才见了宁昭德,有些不忍吧。”
“这样啊。”
季蔚白怎么会不了解厘追,厘追表面淡然,心里定然是难受极了。
可季蔚白可以等,等到厘追愿意将一切都告予他。
等季蔚白呼吸渐稳,厘追才缓缓睁眼。
暗夜里,厘追恍若看到了当年城破之景。
世人不知,或是不愿清醒,十年前西黍、南济两国与东虞之间的那一战,不过是蓄谋已久。
西黍假借和谈之名,将一名官员的死扣在东虞头上,两国战事一触即发,而又因南济的加入,东虞最终亡败。
而西黍大将宁昭德,此前半月还在东虞长公主百里任华榻上与之云雨。
皇姐,你可看见了,我帮你报仇了。
有湿意顺着脸颊滚落枕间,往日一幕幕反而在头脑中一次次地闪过,愈发清晰。
厘追痛极,只能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如果,如果不曾见过宁昭德便好了。
一侧季蔚白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厘追这边靠了靠,像是本能地寻找热源。
厘追偏过头去,哽咽着将人搂进怀里,嗅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药香,缓缓闭上了眼睛。
今夜,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周至来报时,厘追眸中闪过一丝讶然,顺芳竟然主动来访?
“请公主前厅稍候。”厘追搁下笔,整了整衣冠。随即,压下异色,才缓步去迎这位公主。
前厅里,顺芳公主端坐在客位,见厘追进来,她起身行了个礼,仪态端庄,挑不出半点错处。
厘追见状长眉微挑:
“殿下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恭喜你的。”
话毕,顺芳示意侍女呈上一个紫檀木匣:“这是早年进贡的火阳参,最是驱寒补气。”
厘追接过木匣,触手生温,掀开一看,里面整齐码着十支赤红如血的参须,根根饱满晶莹。
不等厘追反应,顺芳低眉摩挲着手中茶盏边缘:“库房里堆着也是浪费。听闻季大人体寒畏冷……”
突然意识到失言,顺芳急忙改口:“本宫是说,这些药材放着也是放着,霉变了可就浪费了。”
厘追了然,也不揭穿:“臣代兄长谢过殿下。”
“谁要你谢!”顺芳脱口而出,又懊恼地抿了抿唇。起身欲走,又在门口顿住:“那个,需用文火慢炖三个时辰,去其燥性。”
话说一半,顺芳倏地噤声,耳尖泛起薄红。这般细致的嘱咐,倒显得她过分上心了。
哼,谁要对厘追他们上心了?
“殿下。”厘追忽然唤住顺芳。
“怎么?”
顺芳脚步微滞,反问。
“兄长确曾畏寒难眠,”厘追轻声道,“这参,多谢公主。”
顺芳背影明显僵了僵,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快步离去。
待顺芳走远,厘追取出一支参须细看。参体上密布着金丝般的纹路,分明贵重无比。而所谓的“库房堆积”,不过是嘴硬的说辞罢了。
遥想几月前,顺芳还对他不假辞色,仅仅是因他救了她一命,就转变至此地步。
“小公子,”周至不久后折返,道,“公主落了个荷包在亭子里。”
厘追接过那个绣着牡丹的荷包,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字条:「晨起空腹服,忌生冷」。
字迹工整,却洇开了几处墨痕,像是写字的人手抖得厉害。
“追上去还给殿下吧,”厘追将荷包递给周至,想了想又补充道,“就说,季大人会按时煎服。”
周至躬身退下后,厘追忍不住轻笑几声。
这个顺芳公主,倒真与她父皇不是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