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进行到冰雪关卡时,余小舟突然说:“小宁哥哥,你要是我亲哥哥就好了。”他操纵的小人正和余意洲的角色合力推动雪球,“我同学他就有两个哥哥,也总这样陪他打游戏。”
许宁的手指无意识揪紧了抱枕流苏。他突然想起初三那年冬天,自己发高烧还要写作业,许无缺就坐在床边帮他抄笔记。
“阿无?”余意洲的声音混着游戏背景音乐传来,“帮我们看看右边通道有没有蓝色齿轮?”
许宁眨掉眼前的雾气,努力聚焦在屏幕上。余意洲侧头看他,目光落在他微微发抖的手指上,突然暂停了游戏。“小舟,”他揉揉弟弟的脑袋,“去厨房拿三杯热奶好不好?要你上次说好喝的那种巧克力的口味。”
等余小舟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远去,余意洲轻轻握住许宁冰凉的手:“想起你哥哥了?”
电视机进入待机状态,房间突然暗下来。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毯上铺开一片模糊的银白。许宁盯着两人交叠的手,喉结动了动:“他教过我画画,也是这样坐在地板上,说我线条画歪了也不生气。”
余意洲的拇指摩挲过他虎口处一道淡疤:“这是削铅笔划的?”
“嗯。”许宁声音轻得像叹息,“哥哥走后,我再也没画过画了。”那些素描本和回忆一起锁进了许宁那个进不去的家,随着时间流逝不知流落何处。
余意洲突然起身,从书桌抽屉拿出速写本和铅笔:“现在想试试吗?”纸页翻动间,许宁看见不少建筑草图,应该是他工作用的。当笔被塞进掌心时,许宁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第一笔下去就划破了纸。
“没关系。”余意洲从背后环住他,带着薄荷沐浴露香气的呼吸拂过他耳际,“手把手教,就像你哥哥那样。”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引导着许宁的手在纸上画出流畅的弧线。铅笔沙沙声中,一个卡通版余小舟的轮廓渐渐浮现,头顶还翘着那撮永远压不下去的呆毛。
“你们在偷偷画画!”余小舟用屁股顶开门,托盘上的牛奶晃出涟漪。他凑过来看速写本,突然指着角落里一个小人:“这谁呀?怎么穿着和我哥一样的丑睡衣?”
许宁这才发现余意洲在画余小舟时,右下角还藏了个Q版的自己,戴着鹿角发箍,正是露营那晚的模样。他胸口突然涌起一股暖流,像化开的巧克力融进热牛奶里,甜得发疼。
“这是秘密。”余意洲弹了下弟弟的脑门,“喝完就去睡觉,明天带你们去温室摘草莓。”
余小舟抗议着被赶回房间后,许宁站在客房门口迟迟没关门。走廊壁灯在余意洲眉骨下投出浅浅阴影,让他想起小时候怕黑时,哥哥总会留一条门缝,让客厅的光漏进来。
“要留门缝吗?”余意洲突然问,仿佛看透他的心思。见许宁怔住,他笑着指指相邻的房门,“我睡觉很安静,不会吵到你。”
许宁摇摇头,却在对方转身时轻声说:“有机会的话……能教我玩那个游戏吗?就我们两个。”
余意洲的背影顿住了。月光从走廊窗户斜斜切进来,照见他微微发红的耳尖。“好啊。”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不过我很严格的,小学徒。”
许宁点点头,关上门,却没有立刻上锁。他站在门边,听着余意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隔壁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传来,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走向床边。
客房的床很软,被子蓬松,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许宁躺下时,整个人几乎陷了进去,像是被轻柔地包裹住。他侧头看向窗外,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洒下一片朦胧的银白。风偶尔吹动树叶,沙沙的声响像是某种安眠曲。
他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梦里,他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家。
客厅的电视正放着老电影,暖黄的灯光笼罩着整个房间。父亲坐在沙发正中,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母亲靠在他肩上,手里织着一条围巾。哥哥许无缺盘腿坐在地毯上,回头冲他笑:“阿无,快来,电影要开始了。”
许宁走过去,在哥哥身边坐下。许安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递给他一包刚拆开的薯片:“给你留的,番茄味。”
电影是部老喜剧,父亲偶尔会跟着剧情笑出声,母亲则一边织围巾一边轻声吐槽剧情漏洞。许安时不时侧头看他,见他嘴角沾了薯片碎屑,便伸手替他擦掉,笑道:“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许宁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他伸手想抓住哥哥的袖子,可指尖却穿了过去,像是触碰到了空气。
他猛地抬头,发现父亲的身影正在慢慢变淡,母亲手里的毛线针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她的轮廓也开始模糊。许无缺仍然在笑,可他的声音却越来越远:“阿无,要好好的……”
“哥……”许宁终于喊出声,可下一秒,整个画面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彻底消散在黑暗里。
他猛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树叶摩挲声。月光依旧温柔地洒在地板上,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许宁缓缓坐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这样的场景了——完整的家,温暖的灯光,父母和哥哥都在身边。自从那场变故后,他的梦里总是破碎的片段,或者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高楼,或者是躺治疗床上破碎的灯光。可今晚,他竟然梦见了最美好的时光,却又眼睁睁看着它消失。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跳。梦境带来的情绪还未完全散去,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他伸手摸向枕边的速写本,指尖触碰到纸页上余意洲画下的涂鸦,是那个Q版的自己,还有藏在衣兜里的小小爱心。
许宁轻轻摩挲着纸面,忽然觉得呼吸顺畅了些。他重新躺下,侧头看向窗外。月光依旧温柔,风依旧轻缓,而隔壁房间,余意洲就睡在那里。
他闭上眼睛,这一次,没有再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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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许宁是被敲门声叫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整个房间明亮而温暖。
“小宁哥哥!起床啦!”余小舟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伴随着咚咚的敲门声,“哥说你再不起来,草莓就被我摘完啦!”
许宁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昨晚余意洲确实说过今天要去温室摘草莓。他揉了揉眼睛,起身开门。余小舟已经换了一身运动装,头顶那撮呆毛依旧倔强地翘着,手里还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给你!哥说你昨晚可能没睡好,让我别吵你,但我等不及了!”男孩笑嘻嘻地把牛奶塞进他手里,“快点洗漱,我们在楼下等你!”
许宁接过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低头喝了一口,甜度刚好,还加了一点点蜂蜜。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好,我马上下去。”
等余小舟蹦蹦跳跳地跑走后,许宁才注意到自己房门口旁边的置物架上,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浅色卫衣和休闲裤,旁边还摆着一双崭新的运动鞋,尺码正好是他的。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衣服。布料柔软,像是刚刚晒过,带着阳光的味道。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昨晚梦里消失的温暖,似乎正以另一种方式,悄悄回到了他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