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在医院呆了将近半个月，原本外面炎热的气温，开始慢慢转凉，早晚都需要套个外套才行。

出院那天，已经是九月底了，雨丝像银线般斜织在医院的玻璃幕墙上，许宁坐在大厅的长椅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发呆。出院的日子刚逢秋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味，混合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手续马上办完，等张秋回来我们就回家了。”余意洲挂断电话，在许宁身边坐下，将一件浅灰色的薄外套递给他，“外面凉，穿上这个。”

许宁接过外套，手指触碰到柔软的内衬。这件衣服明显是新的，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尺码却刚好合适。他抬头看向余意洲，后者正专注地查看手机信息，侧脸线条在医院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谢谢。”许宁轻声道，将外套穿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这样合身的新衣服了。

余意洲收起手机，目光落在许宁身上，对着许宁笑着说：“合身吗？我让张秋按照你住院服的尺寸买的。”

许宁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平外套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半个月的住院治疗让他本就单薄的身体更加消瘦，但精神看起来确实是比入院时好了许多。

余意洲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皱眉看了眼来电显示，对许宁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公司的事，我得接一下。”

许宁目送余意洲走向大厅角落。窗外的雨势渐大，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像某种单调的催眠曲。他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忽然眼神在一处聚焦，他被医院大门角落的一团小白球吸引了注意力。

一只脏兮兮的小白猫正怯生生地团在玻璃门和墙壁的缝隙里，身上的毛被雨水打湿，黏成一绺一绺的。

它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进来，前爪抬起又放下，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人来人往的大厅。由于太小了，又在角落里蹲着，人来人往都没人看到它。

许宁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慢慢向门口走去。小猫见他靠近，立刻后退了两步，但没跑开，只是紧张地把耳朵往后压了压。

“怎么了？”余意洲打完电话走过来，顺着许宁的目光看到了那只猫。

“它受伤了。”许宁抬头，眼里带着不自觉的心疼。小猫的左前爪似乎受了伤，走路时一瘸一拐的。

余意洲脱下西装外套递给许宁：“用这个包着它吧，我去跟张秋说一声，直接去宠物医院。”

许宁接过，小心翼翼地用外套裹住小猫，感受到它在他怀里微微发抖。“别怕，”他轻声安慰，不知是在对猫说还是对自己，“很快就好了。”

小猫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渐渐安静下来，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他的手腕。

雨中的城市像被蒙上了一层毛玻璃滤镜，模糊而温柔。余意洲开车，许宁抱着猫坐在副驾驶，张秋则被安排去处理公司放假前的安排。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小猫偶尔发出的细微呜咽声。

“它很喜欢你。”余意洲瞥了眼许宁怀中的小生命，“流浪猫通常不会这么快亲近人。”

许宁低头看着小猫，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哥哥以前也养过一只白猫。”他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那时候我总抱怨猫毛粘在我的黑色校服上……”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许宁的表情凝固在某个介于微笑和悲伤之间的状态。余意洲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些痛苦的事情，但这次许宁很快调整了过来，轻轻抚摸着小猫的头。

宠物医院的灯光比医院柔和许多，空气中是宠物洗发水的香味而非消毒水。医生给小猫做了全面检查，清洗了伤口。

“左前爪有轻微划伤，已经处理好了。”医生推了推眼镜，“不过它有些营养不良，需要好好调养。其他的要等报告出来才能知道，你们打算收养它吗？”

许宁和余意洲对视了一眼。“我……”许宁迟疑了，他现在寄住在余意洲家，根本没有立场决定养宠物。

“先住院观察几天吧。”看出许宁的顾虑，余意洲替他做了决定，“等它完全康复了再说。”

回家的路上，雨已经停了，但天色已晚，街灯一盏盏亮起来，在水洼中投下摇曳的倒影。许宁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突然开口：“它可能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那么远的路，一定吃了很多苦。”

余意洲听出了他话中的隐喻，轻声道：“但它现在安全了。”

许宁转过头，对上余意洲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余意洲的公寓位于市中心一栋高档公寓的中间层，宽敞明亮，装修风格简约现代。许宁已经在这里住过半个多月，但每次回来仍会感到一丝不真实感，这个温暖舒适的环境，与他过去几年漂泊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他知道自己早晚会搬出去。

“我去煮点姜茶。”余意洲将车钥匙放在玄关的托盘上，“你先去洗澡，你今天淋了点雨，别感冒了。”

许宁点点头，突然打了个喷嚏。秋雨后的夜晚带着些凉意，他回房间脱下身上的薄外套。

热水冲走了许宁一身的疲惫和医院的消毒水味。他站在花洒下，让温暖的水流冲刷过自己瘦削的身体，胸口是多年前手术留下的疤痕，呈现出淡淡的粉色。每次看到这个伤痕，许宁都告诉自己不能忘记，它既愈合又不能愈合。

擦干身体，许宁换上睡衣。厨房里飘来姜茶辛辣香甜的气味，许宁循着味道走去，看到余意洲正背对着他忙碌。脱去了西装外套的余意洲只穿着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这个在每次接到工作电话就严肃无比的男人，此刻正专注地盯着锅里的姜茶，神情柔和得不可思议。

“洗好了？”余意洲回头，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的许宁，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过来喝姜茶。”他招呼道，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许宁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小心地抿了一口，姜的辛辣和红糖的甜味在舌尖扩散，暖意顺着食道蔓延到胃里，再扩散到全身。

“好喝！”他由衷地说，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余意洲看着他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的脸颊，忽然有种想要伸手触碰的冲动。

但他最后只是拿起自己的杯子，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明天我们去看看那只猫，然后你想去哪里转转吗？医生说你需要适当运动。”

许宁想了想：“可以去书店吗？我想找些烘焙的书，等身体好了，也许能重新找个蛋糕店的工作。”

余意洲点头，心里却在盘算着其他可能。他不想许宁再去打工受苦，但直接提出白给他钱又怕伤到他的自尊。“对了，”他转移话题，“宠物医院说会帮小猫找领养家庭。”

许宁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很好啊，它值得一个温暖的家。”

余意洲观察着许宁的表情：“你不想自己养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