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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晏只在风月楼稍微坐了一会就准备回去,时浅才从外面回来,无奈地看着他,抱怨起来:“我的小祖宗,您回去躺着坐着都行,别跑来跑去折腾我了行不?”
明晏在门边撑伞等他:“这次不喊好哥哥了?”
时浅脸颊微烫:“您还是当我祖宗吧。”
明晏看着他的新衣服,伸手摸了摸,笑道:“怎么不买好一点的料子?钱不够?”
“够了。”时浅小声嘀咕,“十两银子够我好几年的月钱了,剩下的钱留着呗,我难得发一笔横财。”
明晏没接话,两人一路沉默,快到云华宫的时候他忽然勒马,扭头问道:“你之前说住在城北的平民巷吧?带路。”
“去做什么?”时浅不解,“天快黑了,你这身体还是别吹冷风。”
明晏对他一笑:“偶尔也想体验一下贫民的生活。”
时浅悻悻翻了个白眼,在前面带路。
阁老下的小面馆已经亮起了灯笼,时浅指着那里,介绍道:“我住在二层,楼下是芸姐的面馆,便宜好吃。”
明晏瞄了一眼,踩着破旧的楼梯往上走,刚刚推门而入,脚下的木板发出一连串的“吱吱”声。
时浅尴尬地笑了下:“去年才修过,还算牢固,不会踩坏的。”
明晏走进去,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张书桌,桌上还放了一本书,他问道:“你还有闲钱买书?”
“不是买的。”时浅解释,“南街那家书院门口捡的,我等了两天没见有人来找,就带了回来,还有那些纸笔,都是一起的。”
明晏拿起来翻看,好奇道:“你读过书没?”
时浅犹豫了一下。
明晏侧目看他:“读过就是读过,没读过就是没读过,这种事情还要想?”
时浅只得回答:“读过,但忘得差不多了,小时候我爹请了先生教过我,不过我十一岁之后就再也没念过书了,以前学的也忘得差不多了。”
明晏略一思忖,继续翻着那本书,指着其中一行字:“念给我听听。”
时浅转身又将那本书放回了桌上,脸上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学这些东西做什么,读书识字救不了我的命。”
明晏站起来,从窗台上抓了一点雪滴在砚台上,然后伸手拿笔递给他:“自己的名字总会写吧?”
时浅接过来,沾了一点墨,握刀的手不会抖,握笔的手却抖得停不下来。
他想把笔放回去,明晏从背后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手这么抖,怎么杀人?”
时浅故作镇定:“杀人不会手抖。”
“杀人不比写字难吗?”明晏无所谓地笑着,先是写了“时浅”两个字,又在后面补充了表字“靖舒”,淡淡道,“你娘确实给你取了个好名字,按照太曦的传统,男子二十岁冠礼之时,会由长辈许以表字……呵呵,我二十岁那年刚刚染上梦华散,至今也没人给我许表字。”
时浅看着纸上的四个字,心中不知是何感想,忽然道:“表字……在太曦很重要吗?我一出生,我娘觉得‘浅’字生冷,然后就坚持要给我许表字了。”
“名字而已。”明晏含糊其词,“一个称呼罢了,不重要,就和小猫小狗,大黄小白差不多。”
时浅侧头:“哦……那我给你取一个?”
明晏额头一抽,他本想说“你算哪根葱”,但看到时浅一脸认真的模样,顿时又来了兴致:“你大字不识几个,还想占我的便宜、以长辈的身份给我许表字?”
时浅回道:“你自己说的,不重要。”
明晏一时语塞,见他不反对,时浅也抱着那本书翻了起来。
明晏说得没错,他确实大字不识几个,但既然信誓旦旦地开了口,他也硬着头皮在书上找一找自己还记得的字。
书是捡来的,上面有他人留下的笔迹,时浅看着一行被圈起来的字,努力念出了几个认识的字,扭头对明晏道:“叫宁兰……或者兰玉吧。”
明晏眉头紧蹙,抢过书骂道:“什么玩意?”
这一看,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书上那行字写的是:“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
明晏反应过来,笑出了声:“字都认不全就信口开河给我许表字?”
时浅理直气壮:“我只认识那几个字。”
明晏笑完之后又沉默下去,看着那行字,许久才道:“兰摧玉折。”
时浅又追问:“什么意思?”
明晏想了想,回道:“一种兰花的名字。”
时浅十分狐疑地盯着他,明晏面不改色,强调:“真的是一种兰花的名字,等开春我我好打算去花铺买几颗花苗种,骗你是小狗。”
“兰摧玉折……”时浅嘀咕了几遍,略带欢喜地道,“那你就叫兰摧吧,都说兰花是花中君子,挺好的呀。”
“我是君子吗?”明晏的脸上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淡淡道,“未免太高看我了。”
时浅抿抿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