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菀音感觉自己一觉醒来,好多事情都变得超脱出了她原本的记忆——
父亲竟从岭南跑了过来;
怎么太子殿下竟亲自来探视了自己?还送了几大箱箧的药物……和其它玩意,听柳妈妈说,都是京中爷们爱玩的那起子玩意;
今日,那太子殿下又派人送了冰鉴来,只因为自己昨日在昏迷中喊热来着……
还有,怎的自己的住处彻底从驿馆变为了……镇国公府?!
还记得自己那日跑马,被从马上抛摔下来。随后被那宇文世子拽到他马上……或者……也可以说是被宇文世子救到他马上……
想起那日的情形,徐菀音陡然红了脸儿。只觉得那宇文世子好生无礼,将自己紧紧扣在胸膛之前。虽说是救了自己,可是,那般紧地抱住自己不放,可是正人君子所为么?
转念又一想,那宇文世子当日所救的,乃是徐晚庭公子,似乎又不存在是否正人君子一说……
自己好像还在他怀里吐了个昏天黑地,如今想想都觉着狼狈不堪,当日想必更是搞得秽亵脏污得难以想象。自己倒是吐完便人事不省,亏得那宇文世子后续还得担待、处理……也实在难为那么一个光风霁月的世子爷了。
再有,自己又是怎生整个儿住到这镇国公府了呢?
看这厢房的模样,竟似是特意给自己提供的一个养病居所……
不,不但养病,看这厢房内颇见用心的陈设,就便是自己带了贴身仆从长期住下,也是个妥帖的所在。
和在郁林徐家的府邸比起来,回想阿兄所居的厢房,那摆设布置,竟是远不及此间呢。
难不成,那镇国公爷以为自己从马上摔伤,是拜了宇文世子所赐?心有愧疚,于是将自己接到府上养伤的?
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小女郎,哪里想得过来那么些情由过节,只好放弃思考。想着回头好好问问柳妈妈和若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渭大人见女儿已醒转,又依宫里旨意,从此便要安安稳稳住在这镇国公府里,安心担任伴读之职;
再看那镇国公爷宇文璧基本也和自己一般,全然想要退避于朝堂权力中心之外,想必也不至于因菀菀出自徐家,而要再生些枝节;
更是被那太子殿下的一番操作惊得心绪不宁。
便一天也不愿多逗留。与徐菀音和柳妈妈及若兮细细交待一番,又通禀宇文璧,做了告别。
虽然还有个徐家田庄的事,本想着即便不欲从宇文府要回,但至少须得有所交涉。却见宇文家替菀菀费心置办了栖羽阁作为伴读住所,实在远远超出了应有的规制待遇,若再拿一所偏僻的小小田庄说嘴,实在显得小家子气了。
最终竟是一句未提田庄,挥一挥衣袖,便去了。
徐菀音乍然醒转,只草草见得父亲一日,虽也听他细细吩咐了一番,总归嫌仓促潦草。她虽然离家上京不过几个月时间,毕竟是独自经历了些事,和之前在家中父母身边时一派天真烂漫的那个小女郎,还是有了些区别。
此刻见父亲无甚所谓地离开自己,返回了郁林;阿兄晚庭倒是托父亲带过来几本新印发的话本子,是自己先前在郁林时,天天上书局追着买的系列;而母亲卢氏,竟似就连只言片语也没有带给自己。
突然就生出些自怜自艾来。暗暗将父亲母亲对待阿兄的那番情态拿来作对比,越比越是觉得,父亲母亲万不可能这般对待阿兄。
既有了这般想法,便似乎任事都可拿来佐证了。一眼看出去,是宇文家的院子、宇文家的厢房、宇文家的婆子丫头……而自己,竟像是无有根底的浮萍,凄凄凉凉地漂浮于水上,就便是一阵雨,怕是也能打散破坏了它去。
六月溽暑,窗外的蝉鸣搅得人心头发燥。
冰鉴里的寒气丝丝缕缕漫上来,却驱不散胸口的滞闷。
若兮丫头见徐菀音整日倚在窗边发怔,连冰镇的杨梅浆都只抿了一口就撂下了,心下着急。忽想起太子那日送来的那几个箱箧,其中有一个满满当当装的,尽是京中公子们爱玩的时兴玩意儿。忙去将那箱子拖拽出来,要找那好玩的给小姐。
不一刻工夫,若兮便捧了一抱稀奇物事过来放在案上。
一套象牙雕的双陆棋,棋子染作黛绿与胭脂色,棋枰边缘嵌着细银丝勾出的缠枝纹;
几枚玲珑玉骰子,里头灌了水银,摇起来泠泠作响;
还有本《长安百戏谱》,绘着斗鸡走马的彩图,纸页间竟夹着晒干的茉莉花瓣,一翻便簌簌落了几星在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