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御诸低笑一声,眼底却无半分笑意:“你以为他为什么明知李斯不可信,却仍要孤身入局?”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来。”她的语气快而冷。
江风骤停,鲨齿微微颤动。
顾御诸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他用自己的命,换了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卫庄的声音冷得刺骨。
“一个让天下人看清机会。”顾御诸抬眸,“一个让流沙、让七国遗民……甚至让阴阳家都无法再自欺欺人的机会。”
顾御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韩非用他的死,撕开了这个时代的谎言。”
“……你早就知道。”
“是。”顾御诸坦然承认,“但我不能说——因为这是他的局。”她望向远处的乌江,声音几乎被风吹散,“……而我,也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
卫庄忽然冷笑一声:“你倒也甘心被他利用。”他盯着她的眼,许久开口:“你输了。”
顾御诸摇头,她转身,逆鳞剑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韩非用命下的棋,我总得让他赢。”
“你本可以阻止他。”卫庄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可你选择了旁观。”
顾御诸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输了。”她侧眸,望着天边的金光“——至少我让他赢了个彻底。”
江风卷起卫庄的银发,玄氅猎猎作响,背影如刀削般冷硬。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
“我不接受。”
顾御诸屈了屈眼。
卫庄缓缓转身,鲨齿剑锋映着阳光,如血般刺目。
“韩非的局,是他的选择。”他盯着顾御诸,银灰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压抑多年的风暴,“但我的剑,只斩我认为该斩之人。”
盖聂下意识上前半步,却被顾御诸轻轻拦住。
她迎着卫庄的目光,忽然笑了:“真正的施术者东君已死,你这是要斩我?”
卫庄的鲨齿嗡鸣,剑气割裂空气:“你以为我不敢?”
“你还以为你斩得死我?”顾御诸身后忽然浮出苍龙的身影,却又即刻消散。
江风忽然诡异地静了一瞬。
卫庄的鲨齿“铮”地归鞘,冷笑一声:“疯子。”
顾御诸眨了眨眼:“所以,你们俩现在算是……和好了?”
卫庄沉默了一瞬,目光微移,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竟然在我回来之前就和好了,小庄,长大了啊。”顾御诸竟真的欣慰起来。
卫庄挑眉,眼神危险:“你再多说一句,我不介意现在就把你扔进乌江。”
“长大个屁。”顾御诸突然说,“损你一次你记十几年,小学生吗?”
二十年前,卫庄敏锐地察觉到顾御诸用“仁慈”“超脱”伪装自己,刻意激怒她揭露本性。在鬼谷试炼时,他故意侮辱她视若生命的刀,迫使她流露出压抑的暴戾与悲伤。当顾御诸因愤怒掌掴他时,卫庄反而愉悦——这证明她并非真正的旁观者,仍会被世俗情感牵动。
那时,她说会将他“化作齑粉”。
赵高死后,卫庄以韩非之死为筹码,逼迫顾御诸立下“六月内复仇”的契约,并以颜路、刘季性命为要挟。他看穿她重诺的弱点:顾御诸为保护他人甘愿自我束缚。
于鸿沟在田言面前杀死惊鲵,迫使农家撕毁和约,导致楚军措手不及而败亡。完全跳脱顾御诸预想的“历史轨迹”,让她的“先知”身份崩塌。
正如卫庄所言:“所谓布局,不过是最拙劣的囚笼。”
"你说得对。"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卫庄的鲨齿剑锋微微一滞,"我输了。"
盖聂从未听过顾御诸用这种语气承认失败——不是戏谑的,不是无奈的,而是真正卸下所有防备的认输。
卫庄的剑尖没有放下,但眉梢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再说一遍。"
顾御诸竟然笑了。
"这次彻底输给你了。认真的。"她一字一顿地说,"不是输给你的剑,不是输给你的谋略,而是输给了......"她的目光扫过盖聂,又回到卫庄脸上,"你看穿我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