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言听刘季将内容读了出来,忽然嗤笑一声,刘季会意,也笑了出来。他转身问向张良:"子房,现在楚军最缺什么?"
张良眼中精光一闪:"乡音。"
当夜,朔风愈烈。汉军阵前突然响起楚地民谣,先是零星几声,继而连成一片。唱的是《采薇》。歌声顺风飘向楚营,引得守夜士兵纷纷驻足。
烛火摇曳,张良伏案疾书,竹简上的墨迹未干,手指却已因久握笔杆而微微发颤。他的案头堆满了军报——韩信的粮草调度、樊哙的先锋部署、萧何的辎重清单,每一份都需要他过目、批注、调整。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
那夜,张良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韩国贵族,握着卷宗站在那紫衣人身旁,看着他一面饮酒,一面说着:“七国的天下,我要九十九。”
可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不是卷宗,而是堆积如山的军报。
…若你犹存,你为王,我为相,庄为将——那该多好。他苦笑。
当年他博浪沙刺秦,是为了天下太平。可如今,他亲手谋划的每一场战役,都让更多人死去。
他实在烦倦,于是披上裘衣,掀开了帐幕。
雪停了,但寒意更甚。张良站在高坡上,望着远处被雪覆盖的战场。昨日还厮杀震天的土地,此刻竟安静得像一场梦。
见天边晨光熹微,他的骨骼有些凉意。
“张先生?”
张良回过头,见那黄衫男子面带春风,缓缓走来。“陈大夫。…”
“莫非先生于此处站了一宿?”陈平笑问。
“噢,子房方才出营。”张良又背过身,看向远处那一白肚。“散散心。”
陈平哑笑一声,与张良并肩看向远山。他沉默一刻,最终开口问:“墨家的少年巨子,与张先生是旧识?”
“大夫好眼力…子房有幸,昔日教导于他。”
“那孩子,是带着决意来的。”陈平说。
自然。张良便是利用荆天明与项少羽之间的关系,才诱导其带领墨家前来援助。
张良轻叹,不再言语。
“先生若感到累了,或可暂时与那孩子一同缓些时日。”
张良想说什么,可那话随冬风飘散。陈平见状浅笑,说句先生保重,便下了山岗。
次日,他“偶遇”荆天明,却罕见地一时不知拿出何种姿态来相处。直到荆天明笑着唤了他一声。
“先生?先生?怎么和吃了十斤黄连似的。”荆天明笑问。
张良回过神来,笑说:“别闹,子明。”
荆天明听言开朗笑了:“还真是那个张三先生!”
张良落寞一瞬,又即刻恢复为浅笑:“我早就不是什么三当家了…”
“为什么?小圣贤庄还可以重建,就像墨家一样。”
“…如今二师兄和师叔生死未卜,我且无法脱身,重建小圣贤庄…”张良垂下眼,自嘲般笑了,“似乎比重建墨家困难些。”
“但是,先生心里是愿意的吧!”荆天明说。
张良怔了一刻,抬眼看向荆天明。他的眼仍然干净纯真,却失了曾经天真,而复杂了些许,就似骄阳之下仍有流云浮动。
“为什么这么说呢?”张良的心中或许已有了答案,却仍想将那双眼看下去。
“就好像阿云姐姐帮我去除咒印的时候,小高告诉我恢复记忆并非好事的时候,而且看阿云姐姐的样子,也很犹豫。我觉得很有道理啊,可是我心里就是有一个喊声,让我去找到它……我就是、心里想。阿云姐姐也告诉过我:凭心而动。”
“她呀……”张良垂下眼。
她的声音与那时的落叶簌簌萦绕在耳畔:“天地偌大,风物几多。……生老病死,聚散无常,求不得,爱别离。相比之下,那些幸福欢愉少之又少。无悲则无喜,没有分别时的不舍,又何来相见时的欢欣.....
你愿意待在这里,那么这里便是你的归处。
子房,别给自己那么多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