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啊!可真帅啊!”
话一出口,秋绪顿时察觉不妥,急忙斩钉截铁地找补:“——但有那几分姿色又如何?比起殿下,那是远远不及!”
她大义凛然地说罢,直挺挺杵在原地,眼皮偷偷掀他,再掀一丝,原本的伶俐像拗成了个狗狗祟祟的模样。
秋绪这忽上忽下的情商,总是卡在某种玄妙的境地——说错话,然后及时意识到说错话。
就这么小心翼翼地闯了很多祸。
而对面的顾玉初,在听到“姿色”二字时,眼皮微颤,就这么举着半盏未饮的茶,也不动了。
两尊雕像就这么僵持片刻。
秋绪惴惴地想,他这么满脸郑重地若有所思,难道当真在比较那两人样貌?不至于吧殿下,她就是个口嗨颜控,随口一说的话,实在当不得真。
此时,顾玉初的眉眼漫开层层倨傲,终于开了尊口:“有姿色吗?孤已然不记得,他们长相有何称道之处。”
果然。
秋绪眼睛一闭,忍不住牙酸。
男人啊,这莫名的自尊心真够要命,无缘无故总在这些犄角旮旯处犯轴劲儿。
不过她倒是能理解,这些人明里暗里斗了十来年,明面上沾亲带故,但生死相搏的戏码都不知演过多少轮,今儿能说到这份上,已是给足脸面。
秋绪忙顺着话锋滚下坡,满目真诚地再次夸奖道:“可不是么,那两位但凡见了殿下,都得自惭形秽呢。”
这会儿顾玉初终于饮罢那口茶水,杯盏磕在桌案上,抬眼睨她:“太子妃信口开河的本事,倒是愈发精进了。”
秋绪总算晓得该闭嘴了,赶紧缩着脖子装乖,笑吟吟地对他眨眨眼。
还得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呢,说几句好话不费银钱,不必动心思,权当给那画眉洒玉米渣,何乐而不为?
至于先前恨得牙痒痒说要锤爆他的话,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话说回清晨时分,凤宁宫的事情,秋绪不禁好奇道:“今儿外头闹得鸡飞狗跳的,殿下倒在我这儿消磨半天,当真不用去前头看看?”
顾玉初眉毛都没动,一本正经道:“太子禁着足呢。”
秋绪猝不及防被茶呛了一口。
这狗太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呢?这些日子天天往外跑的是谁?现在倒想起来被禁足了。
“运筹帷幄本就不在奔走之劳。”他难得有耐心补了句,语气仍是漫不经心的傲慢冷诮,“养那些谋士幕僚不就该用在刀刃上?难不成摆着当吉祥物?万事都要孤亲力亲为?”
嘶——
秋绪后知后觉的满心震撼,被他养着当吉祥物的人,不就是她吗?
不对呀,最开始说的不是信息交换吗?
怎么感觉现在被包/养了?
算了,让她“忍辱负重”地被“金屋藏娇”,也不是不行,总比按照系统的任务,让她和顾玉初对线来得强。
这些日子,顾玉初明里闭门谢客,暗地里没少忙活连环杀招。
她想过汪河活不过刑部结案,却没想到他临死前能留下一份梁家都不知道的血手印证词。
那沉船之事众多目击者,闹得御史台沸沸扬扬,兵部那群老狐狸想辩解都实在无从抵赖,且看他们如何推诿扯皮。
而那场暴动,说是盐工烧了仓库,秋绪倒觉得,这火究竟是谁放的尚未可知,而顾玉初必定早有后手,毕竟,这事儿本就是他暗中煽动而起,想来在此之前,他肯定已经留存下不少人证物证,免于闹起来后被毁。
种种迹象皆指向同一个结局——势必要将梁世子从兵部侍郎的位置上拉下马。
他暗中筹谋之事,经历多日酝酿,至今骤然爆发,已然大势初定,纵使她早晨生出反心要告密,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此役,堪称漂亮至极。
所以顾玉初此番前来也并非兴师问罪,秋绪想到此处,也勉强能松口气。
梁世子锒铛入狱,此时梁国公府必然忙作一团,但凡有点门路的亲眷都在奔走打点,当务之急自然是想疏通关系,把他从那死牢里捞出来。
而且大家都心知肚明,梁家必不会坐以待毙,后头多半还会进行报复。
然而,顾玉初瞧着倒是气定神闲,这会儿慢条斯理地倒茶,仿佛根本不担心会落败。
也难怪他能沉得住气,毕竟这次竟然说动魏衡帝出手,以往每逢朝堂风云变幻,这位皇帝总是作壁上观,一旦出了问题,就把太子推出去当挡箭牌。
不知怎的,秋绪眼前再度浮现出梦里之景,林皇后坐在银杏树下喂鱼,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她单薄的身形。
她看上去好憔悴,也好寂寞。
当年若非那一纸诏书,她本该守着西郊那间青瓦白墙的小小书院过平静日子。
她对魏衡帝没有半分儿女情长,也不似梁皇后对权势满怀野心,却被锁在深宫中荒废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