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初闻言,稍一挑眉,没有接话,而是迈步朝她走来,碾碎枯叶时迸出零落的脆响。
若在往日,他这一动,秋绪就会跟着紧张起来,可经历这一番情绪的起起伏伏,此时她的眉间都染上疲倦,连垂死挣扎的力气都消磨殆尽。
面对煞神前来的死亡威胁,她甚至将脖颈一偏,露出优美的弧度:“给个痛快吧。”
而后不知想起什么,又拉下面子,小声地祈求道,“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一击毙命,我有点怕疼。”
然而,顾玉初并未拔剑,而是在她面前站定,突然俯身迫近,压过来的身形生生斩断半边天光。
不!不是!这也太近了!他要干嘛!
秋绪浑身一凛,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面庞愈来愈近——她展露的脖颈肌肤已经能感受他温热的鼻息,激得她汗毛乍起,情不自禁缩成一团,迅速后撤。
可他偏要再近半分,见她退却更是欺身而上,直到把她逼至树丛角落,脊骨抵在树干上动弹不得。
她已经退无可退,眸子里是一览无余的惊慌失措。
他也跟着停了步子,与她保持着小小一段距离。
极近极近,却没有碰到她。
简直像是刀刃悬而未落。
更糟糕的是,秋绪方才吃过清神丹,五感比平日敏锐数倍,可此时所有感官都尽数被困在他的领域,连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充斥着他的痕迹。
在原著中,顾玉初虽是反派,作者却赋予他融金碎玉造就的骨相,在丹药的影响下,她眼中的他更是美丽至极,眉弓稍一压低,就仿似山雨欲来。
凤目流转间,他似乎在仔细地端详她的脸,唇角弯弯,像是豹子逗弄猎物时,故意松爪半分的姿态。
他的吐息划过她绷紧的颈侧,耳语带起她一片细小的战栗:“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孤可不曾听说梁家养女有个同胞姊妹。”
秋绪要疯了,这简直就是酷刑。
活了二十年,她从未和任何一个男人如此亲密接触,哪怕他根本没有碰到她,偏生身体滚过灼痛好似与他紧紧相拥,连他多一个眼神都会带来负担。
“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她的尾音颤抖如啜泣,但这根本无关恐惧,而是感官过于刺激而强装的镇定,“你就当我是孤魂野鬼,是天外来客……”
顾玉初喉间溢出短促笑音:“是吗?”
秋绪忽然就理解,曾经弹劾他的大臣们为何能气得邦邦撞柱子了,他那副歪头笑看别人跳脚的挑衅模样,实在太欠揍了!
他忽然抬手,指尖轻巧地掠过她的耳廓,她猛地一抖,却发现他只是从她的发髻间拈起一片不知何时掉落的花瓣:“孤本想着,若你诚实说出来意,养个安分守己的闲人,倒也未尝不可。”
食指与大拇指轻轻一碾,花瓣被揉碎,“但你好像更想求死?”
秋绪闻言却愕然抬眸:“难道你没想杀我?”
顾玉初冷笑道:“你一天天在昭明殿过得什么日子,心里没点数?”
秋绪:?
秋绪:“……”
那确实过得还蛮好,每餐饭都超好吃。
她有些茫然地盯着他发呆,他不明所以地挑眉询问。
说实话,秋绪本能地认为,他若是识破她并非原主,定会毫不留情痛下杀手。为求自保,她自然而然地会将自己摆在敌对位置。
可实际上,他留她一命,恰是因为她不是原主。
观察是为了确认判断,软禁是为了防着她这身份不明的人破坏棋局。
嗨呀,看这事儿整的,倒像是自己在无谓较劲。
突然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要是能活,谁会想死?
“殿下殿下,我还知道别的,我都告诉你!”她眼睛一亮,一把攀住他还悬在空中的手腕子,竹筒倒豆子般急道,“梁皇后有惊悸之症,夜间还会梦游!”
“别看大皇子光风霁月,其实他有脚臭,每日都要用香粉洗脚!”
“三皇子不肯成婚,是因为宫外有个相好的,是个男伶!”
顾玉初听得好笑:“……孤要这些腌臜事作甚?”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秋绪仰脸看他,淡淡的潮红还晕在眼尾,眸光汪着水汽,笼在他腕间的两只手软得不可思议,但说出来的话实在很不中听,“梁国公在早朝上成天闭口不言对吧?其实他在家里养的八哥天天都在骂宋御史!还有那谁——”
话说一半,秋绪猛地警觉转头,对着背后的阴影处喊道,“谁在那里?出来!”
灌木丛后哆哆嗦嗦出来个被迫听了一耳朵皇家丑闻的侍从,是顾玉初的随身小侍,名唤阿山。
秋绪这才惊觉自己还顶着太子妃的身份,赶紧避过身去,捂住自己发烫的脸,暗自缓口气,不让人看见她此时的窘态。
阿山也很懂人情世故,一直没敢抬眼,直接伏地叩首道:“禀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现在是卯时正,方才探马回禀,工部钱郎中和督察院刘御史先咱们一步,已经快抵达枕洲城,眼下霜露凝得重,不好再耽搁,该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