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这日,青云镇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钱满仓缩在茶馆柜台后数纸钱,老掌柜的指缝里渗出黑血——那些黄纸一沾手就变成了冥钞,每张都印着"丙戌年赎罪专用"的朱砂戳。他哆哆嗦嗦地抬头,正瞧见门外飘过一顶血红的轿子,轿帘上绣着的并蒂莲正在渗血。
"柳、柳掌柜!"钱满仓的嗓子像是被鬼掐住,"娶亲的轿子...轿夫没有脚!"
柳莺儿站在二楼窗前,金步摇上的雨燕疯狂振翅。她看着那顶轿子飘过青石板路,轿帘被阴风掀起一角——里头坐着个戴凤冠的新娘,盖头下露出半截白玉似的下巴,唇上点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朱砂胭脂。
"不是娶亲..."白清风残魂在她耳畔轻叹,"是阴婚回门。"
子时刚过,镇东老榕树下突然响起唢呐声。牛大壮踹开茶馆后门冲进来,屠夫独臂上缠着的红绸浸透了黑血:"见鬼了!李寡妇穿着嫁衣在榕树下磕头!"
鲁三锤闷头劈开八仙桌,木匠从暗格里抽出把缠着红绳的桃木斧——斧刃上刻着"破煞"二字,正是当年沉船时斩缆绳用的凶器。花四娘瘫在墙角,媒婆髻上的绒花变成了惨白的纸钱,二十八个银镯拼出个"死"字。
柳莺儿拔下金步摇划破掌心,血珠滴在窗棂上竟燃起幽蓝鬼火。火光中浮现出送嫁队伍——
提灯笼的青面小鬼,每走一步就掉块腐肉;
吹唢呐的无头尸,脖颈断口处爬着螺蛳;
最骇人的是轿前那匹纸马,马背上坐着个戴傩面的童子,手里捧着块鎏金合欢镜,镜面映出的全是柳莺儿的脸!
"丙戌年中元..."白清风残魂突然剧烈波动,"他们要把你...填进当年的花轿!"
榕树根突然裂开,露出底下黑漆棺材。钱满仓不知何时跪在了棺前,老掌柜正用指甲抠着棺盖上的封漆:"不是我...不是我卖的棺材钉..."
"砰!"
棺盖被阴风掀开,里头整整齐齐叠着套嫁衣——金线密绣的凤凰缺了只眼睛,裙摆处沾着河底淤泥,最骇人的是腰带上别着把匕首,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绳,正是当年柳莺儿及笄时束发用的!
牛大壮突然闷哼跪地,屠夫背后的漕帮刺青渗出黑血。蟠龙出海图的龙身正在剥落,露出底下另一幅刺青——
"柳氏莺儿,丙戌年八月初六,卒。"
"放屁!"屠夫独臂捶地,"柳掌柜活得好好的..."他突然僵住,铜铃眼里映出柳莺儿的影子——晨光穿透她的身体,在地上投不出半点阴影。
柳莺儿低头看自己掌心,那里有道陈年旧疤——是十五岁那年,白清风教她剑法时不小心划的。
可如今疤不见了。
"原来如此..."她轻抚金步摇上裂开的东珠,"当年沉船时,我真的死了。"
白清风残魂突然凝实到近乎实体,年轻道士的面容苍白如纸:"我用三百张替身符...把你散落的魂魄...寄在二十四节气里..."
他指向窗外送嫁队伍:"今夜子时...符力将尽..."
鲁三锤突然暴喝,木匠胸口"矩"字刺青离体飞出,在空中化作血色鲁班尺。尺身重重拍在棺材上,震得嫁衣中飘出张泛黄的婚书——
"今以柳氏莺儿配白氏清风,丙戌年八月初六,阴阳两隔,魂魄相依。"
落款处按着两个血手印,大的那个纹路是白清风,小的那个...是柳莺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