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明当即便拧了眉,“此事还未理清,牛大人何故言之凿凿地把此事当做江某徇私枉法的罪证?”
牛显意将有些佝偻的腰背挺得笔直,“江相既是不认,某还知一事可作罪证。”
语罢他便稍稍扬眉,问道:“江相可十分确定从未在此案中获得任何好处么?”
江月明自是道:“未曾获利半分。”
江家仗着家族显赫,在云门州同其他豪族占地并非一朝一夕,可若说教她捞得了什么好处,她连半块田土星子都未看见。
她秦王府甚至还搭进去了良田万倾。
只因她未掌秦王印承袭江昭的爵位,朝廷便依制停了爵位俸禄,主家便趁机以代管爵位田产之名,将她秦王府的土地给收了去。
从某个方面来讲,她也是此案的冤主。
牛显意道:“江相既说从未获得半分好处,那为何有人举证半月前瞧见江家的人送了江相一副《秋江渔艇图》?”
江月明闻言一怔。
她府上是有这么一副《秋江渔艇图》,也确实是主家所赠。
她与江家主家向来不和,但身在朝堂世家大族同气连枝,互相扶持才能走的稳也是公认的道理。
最怕的便是做孤臣,最难的也是做孤臣。
她原想着借这私吞百姓田产的案子好好敲打主家一番,教主家的人知个轻重莫太贪婪,拿了她秦王府的万顷良田便知足。
不想主家的人却先同她服了软,与她再三保证只要她收手不查此事,他们立刻便退还百姓的田亩,还抬上了礼。
她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心软让步了。
但她却未受主家的礼,差人原样送了回去,却未曾想半月前清点府库,发现落下了这么一副字画。
于她这样的人物而言,一副名画自不当什么稀罕物。撇去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只说她那砸进去还尚未捞回来的万倾良田,收他们一幅画钱都是她大度宽容。
她以为那封委任书一早便呈递上去,此事不再归她查办,可却未想到折子不翼而飞,如今事情穿起来一瞧,便是她收了礼故意将此案按下不发,包庇同族获利。
不过,那封避嫌的折子,陛下那里也应有一封才是,她当初便怕东宫使诈便写了两封。
可……为何陛下只字不提,一月间竟不知此事么?
想着她便犹疑地收了玉笏。
“江相且注意御前举止。”王中官忽地出声提醒她道。
江月明听罢心中一动,反将袖子一甩,负在了身后。
东宫做鬼,王中官却不可能会将她的折子压下不报,陛下定是知晓的。
皇帝此时笑道,““此事不能尽责怪于卿,卿任宰辅一职尽心尽力,朕是看在眼里的,但许是卿年纪轻资历尚浅才闹出这等乱子,又意气用事殿前失仪。”
皇帝轻飘飘的一句“殿前失仪”便将徇私枉法的罪名给盖了过去。
“陛下,江相……”
牛显意还欲争辩,将罪名按死在江月明身上,皇帝却摆了摆手,“无论是春闱案,还是当年的水患,江卿哪个不是处理的井井有条?此事不过是督查上出了差错。这样,卿可到地方历练一番长些本领,日后再行入京任职。”
皇帝语罢,大殿上一片震惊的静默。
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摆出这么大阵仗,最后只给了一个殿前失仪的罪名?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况且……陛下竟教江相出京做官历练?
江月明一时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这位十七岁高中状元的神仙且至今日,在官场只有“浮”的上升,从未有“沉”的下落。
莫说攀青云梯了,她为官以来是从平地上直飞云霄。短短四五年时间里,江月明便从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坐上了大成的相位。
他们今天是何德何能,竟能瞧见这位神仙一朝从青云上栽下来?
皇帝问道:“如今地方可有哪处官吏有所空缺?”
吏部尚书拧着眉,想了许久也未想出来哪个庙门能摆这么一尊大佛,还是身后的侍郎想了半天憋出来了一句话——
“臣想起一事……却不知当不当讲……”
众人皆站得端正,瞥目瞧他。
“庐州清平县几次三番上奏……说县里缺一个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