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野利思律和完颜雅探询的目光,李琅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浅笑着向二人遥遥举杯,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举手投足端庄典雅,清贵有礼,像万顷碧波中独自盛放的红蕖,水光烟霞皆作配。
坐在李琅月身旁的沈不寒,仔细捕捉着野利思律和完颜雅的神色变化,不只是这二人,其他西戎使节在看到李琅月的时候,目光也流露出隐隐的惊诧之色。
他们的目光,不是打量着和亲公主的普通探查,而是想要通过李琅月看另一个人。
沈不寒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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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西戎使节落座后,大昭和西戎先照例客气寒暄了几句,随后便将话题转到了和亲上。
“我等此次前来,是为替大王迎贵国公主入西戎,不知贵国公主何时能够出降?”
李宣没有直接回复野利思律,又是望向李琅月。
“都听公主的意思。”
野利思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早就听闻这个刚即位的大昭皇帝无论何事都听定国公主的,现在连出降的婚期都要与公主商量?
就这样李琅月还老老实实地任凭大昭皇帝摆布,听天由命地去和亲?
李琅月不疾不徐地客气回复道:“本宫刚替恩师翻案洗雪,得陛下恩宠,能够为恩师重建祠堂。本宫欲等祠堂完工,祭祀礼毕后于今年夏末出降,不知使节可否成全本宫身为弟子的孝心?”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公主出降本就有诸多礼节,夏末这个时间节点,也符合野利思律原本的设想,野利思律也就应承了下来。
沈不寒起身,向野利思律和完颜雅敬酒:“诸位使节来一趟大昭也不容易,便在大昭境内多停留几日,让我大昭一尽地主之谊。”
“多谢沈大人关心。”
野利思律也端起了酒杯:“臣一见沈大人便觉得投缘,那不如这样,我等在大昭的一应事务,不知可否麻烦沈大人?”
按照惯例,这外国使节入京等一切事务都有鸿胪寺负责,沈不寒现在虽然只是暂代右相之职,可那也是名义上的右相,西戎使节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是有些过分的。
李宣看向沈不寒,沈不寒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李宣才道:“那便有劳沈爱卿了。”
“微臣不胜荣幸。”
沈不寒和野利思律再度落座,野利思律以西戎使节的身份频繁地向李琅月敬酒,李琅月全都一一笑着应答,每一杯都是一饮而尽。
“别喝了,再喝又要醉了。”沈不寒在一旁担忧地提醒道。
“没事,就这么一点点,醉不了的。”
李琅月饮酒的时候,用袖子挡住半边脸,喝完酒后又俏皮地同沈不寒眨了眨眼睛。
“定国公主今日心情,看着似是格外的好。”
野利思律再次向李琅月敬酒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在野利思律收到的所有有关李琅月的消息中,李琅月均被刻画成佛口蛇心的玉面罗刹,剑起剑落间剿灭了西川余党,清除了河西余孽,在笑里藏刀中铲平了盘踞大昭朝堂多年的裴党。
可今日一见,李琅月笑靥如花中不失清丽持重,好像是真的很开心。
在野利思律原先的猜想中,李琅月应该全程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他从来不认为,一个即将和亲远嫁的公主,见到前来迎亲的和亲使节,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尤其,他听过关于她联姻的所有故事……
“本宫今日的心情当然好。”
李琅月朗声应答:“毕竟这曲江池畔,可是本宫当年名扬天下,得封公主的地方。沈相您说,是也不是?”
李琅月说完,笑望着一旁的沈不寒。
沈不寒对李琅月拱手作礼,恭敬地回道:“元德十九年的曲江之畔,天地春色都不及公主风华万一。”
“那年本侯尚且年幼,跟着家父就在此地,亲眼见证定国公主与沈大人在先帝亲设的擂台上舌战群儒,羞得那群造谣苏先生取士有失公正之人面红耳赤。那场面,实在是教人印象深刻!”
新科进士席上传来崔佑虔爽朗的声音,也勾起了在座不少人的回忆。
“公主那年才十五岁吧。”
“是啊,老朽当年也上擂台问了两句,现在想来真是不自量力。”
“……”
那一年的曲江池畔,当真是李琅月和沈不寒二人的天下。
“原来如此,那着实值得庆贺。”
野利思律表面上在恭贺李琅月,实则心里重重地往下坠了几分。
堂上时而轻歌曼舞,时而急管繁弦,野利思律的思绪却全然不在观赏歌舞之上,他的目光穿过那些歌者舞者,只落在李琅月的身上。
同是公主,同样是元德帝的女儿。李琅月的十五岁风光无限,可她的十五岁呢……
为了亲人被迫出嫁,可换来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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