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顶部印刷着第四军团的标题及团徽,曾经极为熟悉的东西,此刻看着却觉得有些陌生,傅淳过了片刻才接过。纸张摸起来很厚实,里面加入先进纤维,大大延长纸张寿命,是纸质存档的不二之选。然而签字时,笔似乎有千斤重,让他手下顿了又顿。
从军校毕业后,他如何走到这一步,其中的艰辛只有自己清楚。
刚上军校时,他为打破傅昭上将成绩记录,夜夜在搏斗场挥洒汗水。模拟机甲内的三百八十二个地图已不知跑了多少遍,各种型号机甲性能及操作系统已万分熟悉,就连一些冷门课业也花费许多心思。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在天赋面前,努力显得一文不值。
他不曾打破过傅昭所创下的任何一项记录,哪怕只有零点一秒的时间差距,对于他来说都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他那时才不得不承认,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毕业后,因为父亲的关系,他顺利进入第四军团,可不知为何,父亲让他在傅昭眼下做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傅昭给他安排各种危险任务,傅淳凭着一腔热血与不甘心,次次完美完成任务。就算混身是血躺着回到基地,只要结果是好的,他都无所谓。
前几十年的时光,他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事:向母亲楚荃证明自己并不比傅昭差。
可如今,他已不是那个渴望吸引楚荃视线的小孩儿,更何况,他已经明白楚荃并不爱他,只是把他当成向父亲邀宠的工具。
傅昭权力即使再大,也无法阻挡他用军功晋升,他这五年,屡次出入危险境地,为星球联盟解决各种疾手问题,军衔也升为大校。
他前途本一片光明,他本可向傅昭证明自己的能力。可前两个月,傅昭居然安排了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任务——保护记者。
那场意外傅淳已不愿回忆,他自嘲一笑,如今自己双腿已是不行,忝居其位已没有任何意义。曾经,他是为楚荃的期望而活,如今他只想为自己而活。
他已不是小孩,不再期望留住楚荃的目光,也不再想去追逐傅昭的脚步。
他用了九年的时间来证明,他......
不如傅昭。
思及此,手中笔似不再那么沉重,他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在纸张划过,发出簌簌响声。拿得起放得下,曾经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如此安慰自己。
放下笔,他喝了口爱心拿铁,曾经只觉满口留香,如今一尝却是满嘴苦涩。
待刘助走后,那股巨大的落寞感将傅淳包围。他眼眶发红,盯着发黑的腿部瞧了又瞧,他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一股股不甘心在心底里升腾起来。
本已力竭的他又再次去了锻炼台上,一遍又一遍做着医生安排的康复训练。
这个房间有着完整的训练系统,都是由田医生着手布置。其中项目之多,田医生让傅淳一周五练即可,但傅淳并不满足,他现在一周十练,只要有一点希望,他便会拼尽全力,即使田医生说通过外在训练而痊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傅淳全身发热,汗水从发间滑落,跌进眼睛,发出阵阵刺痛。整个身体依靠着手臂的支撑拖着无法自主发力的腿部前进。力气逐渐被抽空一般,手臂肌肉已经开始发抖,叫嚣着需要休息。
傅淳却对此充耳不闻,他杀红了眼,眼中只有对完成的渴望。
忽然,“砰”地一声响彻训练室,傅淳手臂再也支撑不了整个身体,重重跌落在地。
傅淳下巴重重地磕在地上,牙齿顶破口腔内皮肤,嘴唇溢出点血迹。趴在地上呼吸不畅,他用力翻了个身,狼狈地仰躺在地上,这才得以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忽然大笑了一声,骂道:“废物。”
“傅先生,您怎么了?”门忽然被推开,露出一八那担忧的面孔。
一八来不及打量周围,刚刚他在楼下便听见一巨大沉闷声响,害怕傅先生出事,慌张得连门都没敲。一推开门就见傅先生满身是汗仰躺在一堆冰冷器械中。
“傅先生!”一八立马冲了过去。
傅淳双腿还裸露在外,见一八前来,他下意识想找块布料遮盖,不愿让在别人面前裸露出这双恶心的小腿。然而附近根本没有东西可以遮挡,他只能皱了眉,严肃道:“出去。”
一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傅先生。傅先生即使坐在轮椅中,那也是极具威严,背部总是挺得笔直,虽一身居家服也难以抵挡住他的魅力。可现在的傅先生眼神落寞,皮肤不断有汗水冒出,长长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小阴影,给人一种柔和的感觉。虽然傅先生嘴上说着驱赶的话,却不似之前那般不可抵抗。
“傅先生,我扶您起来。”
一八两手搂住傅淳的脖子,两人靠得极近,皮肤似乎都阴傅淳散发的热气而变得炙热。一八似乎闻到了雨水混着青草的香味。
两人靠得太近,傅淳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一八那张漂亮的脸,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他顺着一八力道坐起,而后再将一八微微推开。
傅先生的排斥格外明显,因他坐起身,嘴角血液便向下溢出,一八瞪大眼睛,双手摆动,慌乱道:“傅先生,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