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宴清一怔。
“阙阙,来玩!”
琥珀色的灯光覆在地面上,酒红色的地毯从过道一路延至厅里。长吧台靠东,上面一溜铃兰吊灯,散着黄澄澄的光,周围是红蓝色的漆皮转椅。大音响里播放着舒缓的蓝调音乐,西边暗处是高出半尺的木质舞台,驻唱的人抱着电吉他,声音糅杂在烟霭里。
厅里大约有五六张小桌,剩下的就是散座。冷气机在角落里呼呼运作,把室内调节成一个不错的温度。吧台前男女混杂着坐着几人,在喝酒闲谈,女生们见了江行阙,热情地招呼她来坐。
最中间的女生穿着酒红色的衬衫,随意挽着袖子,腕上一块儿机械表嗒嗒走着。她身旁的男生装扮亮眼,花绿色的夏威夷衫,下面是时兴的漆白色的牛仔裤,人却相对拘谨。江行阙在人群中穿梭了一圈,有人大胆地拽她的衣角,和周边人调笑。
“阙阙,你的腰又细啦……”
这就是殷家和顾家的不同之处。殷家发展到现在,除了拍卖公司和文物商店,也大大小小地做些别的事物,花夜就是其中之一。顾家则更倾向于坚守老本行,一个汇远公司一个逯海斋,是百年的心血,因此祖训也传承至今,仍被顾家人挂在口中。
江行阙游荡着,笑着拂开她们的手,挽了袖口,言潼正在走廊上等她。吧台边的人们嗡嗡嘤嘤地说笑,调酒师是新来的,斜眼看着那女生,见她从头至尾光顾着交际,偷偷往杯子里多掺不知多少苏打水。
跟她们纠缠了好一阵,才脱离了人群。音箱哑了声,电唱机接着播放起流行音乐来。夏威夷衫男生默默起身,去接电话,女生说笑之间,忽然回头冲着调酒师喊道:“喂!别掺汽水儿了!我长着后眼呢!”
“殷筱,就你这蠢舌头还能喝出来?”
不知是谁说了句,众人大声哄笑,铃兰吊灯稍稍摇摆。江行阙回到走廊上,和言潼一起穿过大厅,继续朝前走去。
到了走廊上声音就小了许多,壁上挂着煤油灯,隔一段或挂一张油画,或摆一盏瓷碗,天花板漆着金漆,风格有些老旧。顶上射灯柔和,晕红的光散在周围。哄闹声渐行渐远,到茶室里,江行阙在沙发上坐下。
“我不是说了,不要为难她吗?”言潼从冷柜里拿出两瓶番石榴汁,丢给她一瓶。
江行阙笑笑,两手一摊,“当时记者已经出去了。”
缸里的神仙鱼裹着幽蓝色的光,睁着大眼在咬水草。窗边放着一台收音机,谁也没注意那收音机是开着还是关着,突然就开始播报起来。
“近日,有专家从费家庄园的库藏中清点出一册元朝至元年间宫廷中人所作的手写杂记稿本。稿本保存良好,其中部分篇章记载并绘制了元宫所藏部分珍品的形貌。在这些记载中,一件宝物引起关注。
金朝时期,赵氏皇陵频繁被盗。有书记载称有盗墓贼潜入永昌陵,盗取了宋太祖赵匡胤身上所佩玉带,自此玉带下落不明。而这条赵匡胤玉带,居然出现在元代人的杂记记载之中……”
言潼走过去,用手一节一节戳回收音机的天线。
“早就有的新闻了,嚼烂的骨头终于肯吐出来了。”
江行阙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早已习惯,没了收音机滋滋的声音,室内又恢复安静。她说:“顾老先生生前在法国拿到一件国宝级的文物,但没有公布,到底是没来得及,还是别的原因,谁都不清楚。是什么文物,现在在哪,谁也不知道。”
言潼回头,“还有这种事?老夫人告你的?”
“嗯。”江行阙随意应道,“好像连寒禅也不知道。”
提到寒禅,言潼的神情有些严肃。言潼掌管着花夜内卫,寒禅掌管着残刀,这两者本质上却有区别。
残刀是政府拨给顾家的一支护卫队,但也不能完全算是护卫。残刀原本是战乱时从民间啸聚起来打算跟这乱世相斗、保家卫国的勇士。里面的人身份背景各有不同,有几个经商者建议众人靠盗墓和倒卖古董寻求经济支持。久而久之,整个组织就形成了一套独特的运作方式与鉴宝手段。
后来这些人被政府收编,走向被世人认可的正途,沿用旧名“残刀”,里面的成员从不对外公布。这些年虽然没有战乱,但残刀精神一直流传。此后,残刀的使命就是追索因战乱流失在外的文物,也算是对当时倒卖文物犯下过错的一种弥补。
政府将残刀给了顾家,是因为顾家与政府合作,追索流失在外的文物。顾家的能力也为残刀发挥作用提供了保障,两全其美。
至于花夜内卫,是殷家自己养的保镖,比起殷家本身保家护宅的护卫,多了一点耳目的功效。这自然不能和残刀相提并论。而殷家作为和顾家同等量级的家族,在这一点上就好像低顾家一等了。
现如今,寒禅是残刀的领头人。故而涉及到寒禅的事,言潼总要多留意一些。
“如果知道这件宝物在哪,把它拿到手,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确实能当一件大功。”言潼知道江行阙在想什么,分析道,“依顾家现状,顾麒不爱管事,顾客舟和顾瑛就不说了,顾颂有能力,但和寒禅不是一个流派,残刀不会效忠于他。你确实缺一件功绩。”
江行阙确实如她所说,是这样的想法。顾麒那小孙女顾析在追悼会上暗讽她盼着顾稹去世,好从顾家内斗中渔翁得利,可事实上并没有这样。
就算顾稹年事已高,生死这种事也不是可以预判的。她八岁随殷兰回到仙星,住进殷家,更在乎的是殷家的宏图霸业,正好这个身份特殊,使她看起来有种能够一统天下的潜质。顾稹就算没有去世,顾殷两家也早就从友变敌。顾稹的死只是一个意外的契机。
残刀确实很关键。
“老太太费尽心思,也就查到有个宝物。”江行阙懒散地说。
言潼忽然想起顾昭允,问她:“顾昭允有没有对你说,许宴清陷害兰伯母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行阙却浑不在意,“本来要叫她解释的,但是忘了。反正许宴清早就离开顾家,和顾家没关系了,算了吧,何必对没用的旧事穷追不舍。”
在她小时候,殷兰带着她在龙西受了些苦,不过苦日子也没过多久。言潼点了点头,道:“是这样,再说顾昭允迟早也得离开仙星。”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