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夏侯曜被自己的咳嗽给呛醒,觉得嗓子眼里卡着一阵似烟如雾的东西,喘不上气来。他挣扎地睁开眼睛,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那人正捏着他的肩膀来回晃动,似乎想要将他摇醒。
“……”夏侯曜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要看得清楚些,然而当他凑近了,才发现那是聘羽。
深更半夜的,这位他国的异族公主为何会出现在他的床榻之侧?夏侯曜来不及细想,便觉察出哪里不对劲来。
窗外火光四射、周围浓烟滚滚,像是这间殿宇叫谁烧起了火,结果烧大了。
聘羽按住他的肩膀:“别怕。控制了!”
夏侯曜有些恍惚:“你怎么在这里?”
“瑞丰,叫我。”聘羽伸手探进旁边早已备好的水盆,拿起一方湿帕子递过来:“用这个。”
“多谢。”夏侯曜接过:“你呢?”
聘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的神色:“我身子骨,好很多,比你。”
“‘比你好很多。’”夏侯曜失笑,看她褪去银甲戎装,着一件深红色的长裙,倒是与外面的火光交相辉映,甚是好看:“怎会起火?”
“你,得罪人。”聘羽看着他:“放火的,是,几个男子。”
夏侯曜笑道:“内庭中除了我父皇和几位皇子,没有其他男子。你说的,应该都是内侍。”
“要小心。”聘羽道。
“习惯了。”夏侯曜莞尔,道:“你……还是不要与我走得太近。”
聘羽的样貌有一处极其突出的特质,便是眉毛很细,微有冲天之势,看上去不似寻常女子般柔美,倒是平添丝丝英气,尤其是眼神坚定的时刻:“为何?”
“与我走得太近……”夏侯曜看向殿外,宫人们与水龙队的声音交杂,一团混乱:“这样的事,便是家常便饭了。”
聘羽摇头:“不是,理由。”
夏侯曜一愣,笑道:“公主喜好冒险?”
聘羽还是摇头:“朋友,无关其他。”
夏侯曜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公主的坦荡,我怕是要学许久了。”
都不一定学得会、做得到。他在心中暗暗道。
“你会,说话、写字。”聘羽抬着下巴:“教我。”
夏侯曜道:“明日起,你便日日都来我宫中。”
“好!”聘羽指着火光:“为何?你是,皇子。”
“天子尚有天子的掣肘,更何况如我这般不受宠的皇子。”夏侯曜道:“日后,或许你会明白。”
“我父王,待我极好。”聘羽道:“子女,是爹娘的命。”
“看得出来。”瞧她当日独自率领一队人马与几匹雪狼入京,夏侯曜也能猜到,她并非是奉命而来:“你胆量不俗,无惧无谓,亦担得起……可这世间,并非所有儿女都是爹娘的命。”
“你娘亲,贤妃娘娘?”聘羽道:“淑妃娘娘?”
“都不是。”夏侯曜的声音低下去:“两位娘娘待我都很好。尤其是淑妃娘娘,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又一向将我视如已出,与我娘亲别无二致。她是我生母的好友。”
“你生母,在哪里?”
“……”
迎着聘羽困惑的目光,夏侯曜走向殿门,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公主,我年少时,曾相信那些离我们而去的生命都会化作天上的星辰,虽不能说话,却会默默地看着并守护我们。
“可后来,我遇见一个人,他对我说,人死了就只是死了,不会变成星星,看不见也摸不着,更不会守护我们。”
聘羽蹙眉:“那人,说话,不如我!”
“呵。”夏侯曜轻笑:“他向来就不是个会好好说话的人。不过,他也对我说,不会成为星星并不要紧,只要我们还记得,那些离开我们的人就还是活在这世上的。他们的生命会因此而不朽。”
聘羽似懂非懂:“这人,有意思。是谁?”
夏侯曜道:“你会见到他的。”
聘羽道:“在哪?”
夏侯曜略有些迟疑:“……他会回来的。”
聘羽正欲问下去,又听夏侯曜呢喃道:“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