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声赶去,隔壁王叔惊慌失措跌倒在地,手指发颤指着一处。
空气中夹杂着细微腐臭味。
唐渡慢慢朝王叔所指之处走去,掀开半人高的树丛,三具轻微腐烂的尸体赫然映入眼帘。
两大一小,身上穿着附近村民的衣服,手脚都被凶兽咬去,血红染了一地。
脸上腐肉遮盖,可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是张婶!是张婶一家!”王叔惊恐的瞪大眼,支起瘫软的身体跑下山喊人。
不久前,张婶一家上山拾柴,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原是在山上遇了山兽被吃了。
云婆婆心有余悸,看着一脸淡定的白小釉和娄弦说:“这几日还是别出门,万一这山兽跑到村子里……”
云婆婆不再说下去,想想都让人心惊。
“不是山兽。”唐渡清冷的声音传来,“是妖。”
他看过张婶一家的尸体,除了被咬去的肢体,三人的眼珠都被挖了,而眼部的伤口显然早于四肢。
四肢是被山兽咬的,眼珠不是。
唐渡继续说:“张婶一家的尸首被发现后,有村户满山找寻失踪的家人,有的未找到,有的找到了。”
“而那些被找到的尸体,都被挖了眼珠。”
若真是山兽,怎只会挖眼珠吃。
天色有些晦暗下来,桌上的人都停了筷子,只有娄弦还在若无其事吃菜。
她不经意插嘴:“这世上倒是有一种妖喜食人眼睛,黑猫精。”
白小釉眨眨眼:“你怎么知道?”
娄弦朝白小釉嫣然一笑:“我养过。”
唐渡不由皱了眉:“你养这种东西作甚?”
那时她刚坐上刹冥台尊主的位置,原先老尊主的手下没一个服从她,整日使绊子不说,还想方设法取她性命。
对于这些老顽固,不使用些手段不行。
所以她养了只黑猫精。
凡是谁有异议或者挑衅她的,通通被丢去喂黑猫。
她将这些人关在一个屋子,任他们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喊叫,每日丢进去一个,不出三日,大部分都归顺于她,其余冥顽不灵的,她都杀了。
这是她在刹冥台立威的第一步。
娄弦没有细说,只是托腮看着唐渡:“当然是为了活命啊,唐道长。”
唐渡冷哼。
哪有人为了活命去养这种害人性命的东西。
夜幕彻底拉拢下来,小院里亮着几盏昏黄的烛灯。
云婆婆睡得早,吃完晚饭在院里坐了会儿就上榻歇息了,临睡前她再三叮嘱白小釉和娄弦切勿出门,即便有人敲门也不要轻易去开。
白小釉嘴上应下,待云婆婆睡着,又跑到仙姑庙去劳有所获。
唐渡和娄弦睡不着,二人坐在院子里吹着凉风。
月色淡薄,小院却被照的通亮。
娄弦手中扇着蒲扇,看着夜空高挂的月亮道:“云婆婆平日也这么唠叨?”
娄弦指的是云婆婆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简直操碎了心。
唐渡眯着眼修养:“你觉得烦人?”
他以为娄弦是嫌云婆婆话太多,有些啰嗦。
一旁的人未出声,半晌才道:“不,我觉得新奇。”
“新奇?”唐渡睁开眼,侧头看向娄弦。
女子的鼻梁挺拔,小巧又秀气,可那双凤眼上扬,又叫人不得近身半分。
忽想起前几日娄弦在饭桌上那句:无父无母,野生野长。还有仙姑庙夜,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和悲凉。
唐渡突然道:“因不曾有过,所以新奇?”
这是句反问,而非陈述。
因不曾被人叮嘱,不曾被人关心,不曾被人在意,所以云婆婆啰嗦的那些话恰恰叫人新奇。
娄弦没有说话。
夜色静谧,一阵凉风袭来,吹动娄弦额前的碎发。
她倏尔笑出了声:“不曾有过什么?”
娄弦转头看向唐渡,二人四目相对,黑眸在无声中相撞,彼此看着彼此。
“我不曾拥有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它不能叫人畏惧我,敬仰我,只会变成我上行的软肋。”
娄弦说这话时,脸上皆是无谓。
正如她所说的,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她不在乎。
可若真的不在乎,心中又怎会生恨。
唐渡不言,只接了她的话说:“软肋并非坏事,它亦能成为人最坚硬的东西。”
唐渡的软肋,是他过世的师父。
也正是因为他的师父,在唐渡好几次想要放弃的时候,生生挺了过来。
二人躺在院子里,各怀心事,谁也没有接谁的话。
一人没有接着往下说,一人也没有继续追问,默契沉默着。
夜深了,天气更凉了些,娄弦起身从长椅上站起,准备回屋歇息。
唐渡却只身未动,原走向屋子的娄弦也定了脚步。
二人齐齐出声:“院子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