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过得更随意,咸青芥都不知道自己去了些什么地方,光顾着跟盛亦明聊天了,问东问西的,大学生活她感兴趣,他派出所的工作日常,她也感兴趣。
碰上他说好玩的案件,她还摸出来她的随身本,记者采访似的一问详细并且什么都记。
盛亦明问:“你记这个干什么?”
“万一将来写故事用得上呢。”咸青芥解释,“我不最近正在写新戏么,感觉有些东西能用。你再给我讲讲,再讲两件。”
“讲什么,你说个大概方向,我们所平均下来一天出警一百多次,那么多案件我也不知道你想听什么啊”。
“这么多!”咸青芥惊讶了,“那不是一天好几趟要往外跑?”
“习惯了就还好,大案件很少,基本小纠纷多。”
“有时候纠纷小才不好搞呢,去年底我们楼下两个老太太为几个纸箱干了一架,上个月回离开京安前,我听她们又为什么小事吵了起来,仇怨越结越深。”说着脑海里冒出来前两天在派出所门口撞见的那一幕,又想起来那晚他接到的电话里他同事说谁自杀的事,问道:“下雨那天,就我去你们所做笔录那天,出来之后我不是没走么,其实看到你在门口接待当事人了,跟你说话的那家人,后来他们也到公交站台来。你不知道,那女孩她爸一边数落她一边还动手,差点给她推马路撞车上……为什么事啊?对了,他们说还要找你,说就盯着你,什么情况?那家人看起来可不好说话了,有点偏激的样子。”
“那天……”盛亦明目光灼灼地看她,“你一直在等我?”
“是啊。”咸青芥应道,“第一次做笔录那天也等你来着,不过你跟人谈话一直不结束。”
“哪天?哪里?”盛亦明想了下,“我们所大门口接待室?”
见咸青芥点头,问:“你在哪的那会儿?我没看到你。”
“你当然没看到。我在车里,马路边上。本来想找你,结果没等到你忙完我就被万导召回去了。”
“我不知道……要知道你在,不会让你一直等的。”
咸青芥伸手摸了把盛亦明的脸,安抚似的,说没事,说下雨天更好。
盛亦明没大听懂。
咸青芥说:“下雨才好借伞啊,没有借口,我怎么见你啊。”
“……你不需要找借口。”
“嗯,当时不是心里没底么。但是电话刚挂你就来,我就懂了。”
咸青芥记得那天在公交站上头脑风暴时还想呢,先借伞,完了找机会还,再找机会请吃饭说感谢,一借一还,来来去去,增加接触,早晚能把感情恢复到过去。
但盛亦明说了,不需要。
她勾起笑,人往盛亦明身边挨了挨。毛病一样,这两天她就想靠着他。
“你怎么不讲啊,我问你那什么案件呢。”
“不是多大的事。”盛亦明说着挪了下椅子方便她靠,又把手伸出去给她握,顺道摸了摸她指根掌心上有点硬的茧。
写剧本还能写出两手茧子来?
咸青芥看他,“你能一边摸一边讲故事吗?”
盛亦明笑起来,“茧子哪来的?”
“撸铁。”说着弯起另一边的胳膊,拉着牵在一块的手放到鼓起来的漂亮肌肉上,脸上的表情得意得不得了,说:“快夸我厉害。”
“厉害!”盛亦明真心夸。
线条真美,他想。
问她:“练多久了?”
“有几年了,久坐不行,身体要废掉。”
扭头看盛亦明,告诉他说:“我还有腹肌……你脸红了……”
哈哈哈。
盛亦明想说,不就腹肌么,谁没有。
脸上被扔了把火一般烧起来。
咸青芥两手上去乱摸,还问:“你是不是胡思乱想了?”
“……讲案件。”盛亦明抓她的手腕,“给你讲案件。”
咸青芥收回手坐好,“那你讲。”
“说起来你两次见到我接待的人,正好是一起纠纷的双方当事人。你说被她爸数落动手的那个姑娘,去年大学刚毕业,是定向委培的师范生,本该毕了业直接进学校当老师的,但因为大学里有门课期末考的时候作弊被发现,学校下了处分,定向生的资格就被拿了……编制没了,她父母就闹,去学校闹,也找当时的监考老师闹,非说他们家孩子是被诬陷的……老师就是我先一天接待的当事人……这学生父母很厉害,特别能吵架,为他们这矛盾,所里不知道出过多少次警。主要案子最开始是分在我手里,那次学生她爸跟人老师动起手,轻微伤,局里处罚决定通过,给拘留了几天……还以为处罚能有点惩戒作用,没想到越闹越来劲,才一年,都升级到四处信|访了。”
“这样闹有用?能让他小孩去当老师?”
“不能。但他觉得能……我在京安急匆匆赶回来,也是为他们这纠纷,举报到省里了,没完没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下雨那天出事的,也是他家。”
“自杀的是那个学生?”
“嗯……那小孩也可怜,她作弊的时候要知道会出后面这一摊子事,我估计打死她她也不肯作那个弊。”盛亦明又叹一声,“我总担心她父母要还继续这么闹下去,自杀这事,有一就有二,可惜我们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
“跟学生本人谈谈呢,工作可以找啊,编制大不了自己考,有这些吵吵闹闹的功夫,搞不好早考上了。”
“问题在她父母身上,工作做不通。”
“难办了……”
两人一时沉默。
隔了会,咸青芥说:“作弊这个事,往整个人生里一放,能算多大个事啊。”
说完一声长叹,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翻开她的小本子,一行行写了好多。
盛亦明没去打扰她,莫名想起来从前她遇事也爱说人生,往人生的大壳子里套一套,似乎的确什么事也都变小了。
家道中落,负债累累,没能参加高考,不能读大学,打工,漂泊。
最终也没有影响她走高走远走得这样成功。
咸青芥放下笔问盛亦明:“那学生还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