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时间并不长,戚隐横却觉得度日如年,他心中的恐惧一层叠一层累积,似乎昭示着即将到来的结果,但他心底却一点也不肯承认,只拼命地学习着那些他原本一点也不喜欢的东西,仿佛这样便可以挽回讨好一般。
国公府里的人都被戚隐横吓了一跳,他的父母和兄长,就连还在伤心的戚岚彩都来看望,却通通被戚隐横笑着回了一句,“无事,就是想学些东西。”
可那笑容里的勉强,这些爱戚隐横的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合蕙守口如瓶,谁问都只有摇头答一句“不知”。
“再来。”戚隐横将棋子一颗颗收回,厉声对对面教他对弈的先生道。
他下了命令,先生绝不可故意输给他,于是戚隐横一次次落败,一次次重来,没有赢过一次,不眠不休。
唯有的几次休息,戚隐横一闭上眼就是应观槿离开的背影。好不容易睡着,之前一次次出现过的噩梦再度交杂出现,一会儿是戚卓横夫妇相拥而死的场景,一会儿是戚蕴横被况青从背后刺中心脏倒下的场景,一会儿是戚岚彩红衣坠落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纷纷杂杂,交错不断。
戚隐横感觉自己的脑袋在一阵阵撕裂,不论是清醒还是梦中,无一刻清净轻松,只剩下一颗斑驳的心,摇摇坠坠的悬在崖边。
应观槿就像一扇门,帮戚隐横将那些噩梦都挡在外面,于是他一离开,那些噩梦便张牙舞爪地一齐冲了出去。
戚隐横又梦见那个飘着大雪的寒冬了,梦中应观槿正一步步带着“他”回家,洁白的衣袍上全是数不尽的鲜血与污垢,他却紧紧护着怀里的人,不让他承受一点儿风雪。
戚隐横是哭着醒过来的,头疼地几乎要裂开他也不想管,只揪着被角压抑着哭泣。
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他的三哥那么爱他,只因他的一句“我想回家”,便不远万里带他回家,不顾身后无数的敌兵暗箭。
这么爱他的三哥,一定会原谅他的,对吗?
***
戚隐横一大早就整理好一切出现在相府门口,今天是应观槿回来的日子。
“小五,进去等吧,槿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呢。”劝戚隐横的是应观槿的母亲沈芷,温婉可亲,戚隐横从小就很喜欢她。
戚隐横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推拒道:“伯母,我就想在这里等三哥回来。”
“小五你……”沈芷看着戚隐横那跟哭也差不多的笑,心疼又担心,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伯母在这里陪你。”
戚隐横应该劝沈芷进去的,可他现在根本无心多说任何话,只固执地望着街道的尽头。
戚隐横抱着那把古琴蹲在门口的柱子边一动不动,沈芷认出了戚隐横怀里的古琴,于是将应澄邈拉到一边低语:“夫君,之前陛下提起的给槿儿择妻之事,你去回绝了吧。”
“啊?这是为什么?”一心扑在政事上的左相大人不懂风花雪月,什么也没看出来。
“你个呆子,关于儿媳我心中已经有人选了。”沈芷笑骂了应澄邈一句,目光飘飘落落,最后停在蹲在不远处的戚隐横身上。
应澄邈顺着自家夫人的视线看过去,更是莫名,“夫人,你看上了哪家小姐?”
“你……”
这边沈芷的话还没说出口,那边街道的尽头已经出现了一个淡蓝色身影,应观槿牵着马往这边走来。
戚隐横马上就站起身跑了过去,待跑到人面前,只低低唤了句“三哥”,便再不知道该说什么。
应观槿如同以往的温柔和煦,“阿隐,好久不见。”
戚隐横立刻便笑起来,是十日不曾见过的放松真切,“三哥,好久不见。”
左相夫妇也已经走到应观槿面前,“槿儿,累不累?快进去吧,还有,小五等你好久了,你终于回来了。”
应观槿将手中的马缰交给小厮,搀扶着沈芷的胳膊往府里走,“爹,娘,让你们担心了。”
戚隐横跟在后面,忽然觉得格格不入,人家一家三口和谐美满,自己分明是个外人。
戚隐横盯着应观槿一步步离他更远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了十日前的那夜,“三哥!”
戚隐横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口叫人,只觉得满心的惊惶无处安放,他好像就要抓不住眼前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