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宋意生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轻轻松了下,小比突然仰起毛茸茸的脑袋,对着黎明“嗷呜”地喊了一声。
像是在一天的序幕中,替他宣告这个迟来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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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敲打在高铁车窗。
宋意生将凉津津的额头贴在玻璃上,连续一周没睡好的太阳穴隐隐发胀,此刻正随着列车的颠簸嗡嗡作响。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只比格犬每天凌晨的嚎叫,何雁雁女士已经把这种行为称之为一种晨练方式的培养,现下看来,他确实无福消受。
“先生,您的咖啡。”
宋意生被乘务员的声音惊醒,他睁开眼,从浅眠中缓缓抬起头。
纸杯被放在了桌面一角,更靠近过道的方向。
宋意生把杯子拿起来,往桌板正中挪了挪,滚烫的温度透过薄纸印在他指腹,他忙放下杯子捻了捻手,目光顺着杯口的雾气,落到一旁的行李架上。
在那个亮银色行李箱的锁扣里,还隐约可见何雁雁女士硬塞进去的真空酱牛肉的袋角。
宋亦欢好像就倚在车厢连接的边框,食指还转着小狗的鸭肉牛筋肠。
“我就说吧。”
“妈早就不闹了。”
“是你自己不敢回来。”
......
他离家时,已经拖着行李走到了小区口,正巧转身,看到母亲远远地追出来,硬要把一个牛皮纸包塞到他怀里:“小生,以前是妈妈太过固执,总想着要你走那条规规矩矩的路......”
“后来才明白......其实从你出生那时起,妈妈的心愿,只是希望你健康、开心。”
......
因为冷热相替而凝结的水珠顺着杯壁缓缓滑落,宋意生低头咬住仍冒着热气的杯口,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潮。
恰好此刻,手机在桌面嗡声一震,助理已经将明日的开工安排提前整理,发了过来:「宋总监,公司给酒吧那边排了明天早上的过程性验收,我稍后把具体方案转给您。」
宋意生抿了口咖啡,拇指快速点动屏幕,回复道:「好的,今天下午我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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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到站时雨下得更大。
宋意生拖着行李箱站在出站口,抬头望了眼铅灰色的云,抬手招停一辆顶灯闪烁的出租车。
好在最近和工地附近的工作人员都混熟了脸,他索性把行李暂存在酒吧,顺手从文件柜里抽了张工程图纸,独自往工地去。
雨水顺着工地围挡的缝隙渗进去,在半干的水泥地上积成一汪又一汪的水坑。
宋意生撑着伞,即使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裸露的钢筋和散落的建材,身上依然免不了沾到湿气。
他忽然在一处台阶前停下,脚尖点了点青灰色的石板,自言自语:“这里应该要加装防滑条。”
他蹲下身,坠落的雨水顺着伞沿连成一串。
不知怎么,就在他正想再往旁边挪出一步,鞋跟突然卡进两条钢筋中间的缝隙,绊得宋意生身体一晃,整个人失去平衡,摔进一旁还未清理的建材堆里。
摔倒的一瞬间,撑开的伞向别处滑出去。
宋意生本能地抬手护住后颈,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
监控室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剧烈晃动,裴兆几乎在同一时间猛地站起来。
他才刚从员工那里得知宋意生过来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眼睁睁地看着宋意生不知因为什么缘由踉跄着倒在他面前。
霎时间,他的一颗心又紧紧提了起来。
伴着“咣当”一声巨响,裴兆撞开了身后的皮椅,从安全通道狂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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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上,监控器的指示灯急促地闪烁着。
宋意生单膝跪在碎石堆上,尝试着想要撑起身,却在发力时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又重新跌坐回地面。
头顶上恰好是一片镂空布置,雨水避无可避地落下来,顺着他的发梢,打湿了衬衫领口,又一点一点地坠下去。
他颤抖着摸出手机,弄脏的泥水从指缝滑落,在衬衫前襟蹭出几道脏兮兮的印子。
屏幕在雨丝里泛着水光。
宋意生苍白的指尖停在半空,在拨号键上徘徊半晌,又颤巍巍地蜷了回去。
还是算了。
空隙里落下的雨点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就在他想要撑着粗粝的碎砖再次发力,西南角的雨声里突然插进了串杂乱的脚步声。
那串脚步完全是用跑的。
鞋底砸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穿透雨幕,混着急促的喘息。
紧接着,一把黑色长柄伞猝然闯进宋意生的视线,伞沿下露出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裴兆的出现实属宋意生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