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的瞬间,宋意生的后颈猛地栽倒在椅背上,感觉方才被自己忽略的难受劲儿全反了上来。
程岸在视频界面关闭前对着镜头无声地比了个“休息”的手势,书房门恰好在这时推开,裴兆端着的白瓷盘上,山药糕泛着桂花的香。
他特意将盘子搁在台灯旁边,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宋意生刻意藏到桌下的手。
“程岸说你最后二十分钟一下鼠标都没移过。”裴兆的语气随意的像是在说今晚的天气,顺手把木质小勺轻轻叩在盘沿。
他将糖浆淋在切得方方正正的山药块上,深褐色的纹路顺着菱形截面缓缓淌下来,在瓷白的底色上勾出半透明的糖线:“趁热吃,先少吃一点垫垫肚子,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裴兆甚至连身上的围裙都没解下来,在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里,宋意生看见他围裙扬起的底边上,沾着一滴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糖渍,圆鼓鼓的形状像一朵绽开的小花。
“谢谢。”宋意生看着那人的衣角,听见自己的唇口轻轻吐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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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意生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待他终于从又一版修改方案里抬起酸痛的背,胃里的灼烧感已经变成了难以忽略的刺痛。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够桌角的药盒,指尖却冷不丁触到了杯壁圆润的转角。
桌面上放着一杯裴兆不知什么时候过来搁下的热可可,马克杯表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半融的棉花糖在可可上化开云一般的褶皱。
胃里的痛并非到了不能忍的地步,宋意生没再找药,而是望着杯口氤氲的热气,小心地捧起杯子,小口小口的抿起来。
融化的棉花糖让可可的口感更加绵密,像是有把柔软的刷子轻轻扫过发紧的胃壁,让他浑身都感觉松快了几分。
待杯底见光,宋意生端着空掉的马克杯走出书房的门。
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餐桌上方投下的一圈光晕里,裴兆趴在一本摊开的《室内设计》杂志上睡得正熟。
做饭时用的围裙被丢在一边,带子松垮地垂落在木质桌面,另一侧是被他抵着的银杏书签,在灯光的反射下,将几缕发梢镀成了金棕色。
宋意生鬼迷心窍地凑近,用指尖碰了碰裴兆发红的指关节。
对面的手指收拢得毫无预兆,在宋意生惊惶抬眼时,便听见裴兆用初醒的沙哑嗓音问他:“找水?”
那人眼底的血丝还未褪尽,视线都不算清明,却在松开手时精准地指向了厨房的方向:“砂锅里的雪梨汤快好了。”
“叮”的一声轻响,恰在此时刺破空气,宋意生看见灶台上闪着红光的定时器,雪梨银耳的甜香混着中药的苦味,弥漫进整个房间。
“没事,我自己来,你先回去睡吧。”宋意生抽回手,转身时又听见背后传来的人声,句子里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拖沓,“你的药放在茶几上,记得温着水喝。”
瓷勺碰着砂锅的脆响在厨房回荡,等宋意生端着汤碗出来时,客厅已经空无一人。
茶几上的玻璃碟里,胃药和退烧药并排躺着,铝箔包装边缘的折痕深浅不一,最上面压着张便签,字迹工整得像是用尺子比量着写:“餐后服用。”
宋意生就着温热的梨汤吞下药片。
他习惯性地把散出来的药盒收拢好,又将他们全部都挪到药箱里。
药箱弹开的刹那,宋意生的呼吸突然漏了半拍。
浅灰色绒布里衬上,他最常用的胃药、过敏药与维生素片被分成三列,以过去三年的生产日期依次排开。
宋意生不知道怎么才能移开眼,他只得盯着那些数字,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震荡耳膜,像昨天被裴兆抱在怀里,那人胸腔里急促的震动,和回房时在他发顶落下的那个轻如蝉翼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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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一个星期过去,裴兆变着法儿地炖汤食补,每天按时盯着宋意生吃药休息,终于让那人苍白的脸渐渐透出了些血色。
连日的暴雨把城市泡得发亮,泄密案的进度在这些日子里持续跟进,但酒吧工地的蓝色围栏却在若隐若现的雨幕里,已经被迫连续几天都暂停了进度条。
裴兆原本盼着连日的坏天气能让宋意生踏踏实实地休息休息,毕竟这人刚退烧就又趴在图纸上画到凌晨,手指把键盘敲得叮咣作响。
可宋意生根本就闲不下来,每天愁得对着施工群的消息拧眉咬笔,深夜还留在CAD图纸上标红圈。
裴兆劝了两天,眼见着宋意生指尖在桌面敲出的鼓点越来越急,马上就要把对天气的愤怒都移转到自己身上。
他抓了抓头发,无奈叹气,只得翻出压在客厅储物柜里的的VR设备说明书。